卤簿（bó），指古代帝王或高级官员出行的车马仪仗，是中国古代最重要的礼仪形式之一。这一礼仪制度源于中原、成熟于中原，并为周边少数民族政权模仿学习，辽朝卤簿就是其中一例。在宋辽共处的时代背景下，卤簿作为一种文化载体，是辽朝学习中原礼仪制度的一个缩影。辽朝的卤簿制度在保留北方游牧民族传统习俗基础上，积极吸收中原文化要素，充分体现了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

　　宗法中原

　　辽朝卤簿的源头活水在中原。辽朝通过朝贡、战争、接受赏赐等一系列措施，继承唐、后晋卤簿仪物，并在此基础上逐渐形成了辽朝的出行礼仪制度。王朝更迭之际，中原政治生态的显著变化通常是统治核心的起承转换，而具有中原特点的文化因素往往会被继替王朝保留并有所发展。辽朝对待中原文化并不是一成不变地全面继承，而是紧密结合了本民族传统并加以发展。

　　渐次学习

　　辽朝统治者向慕华风，认同和接纳中原文化，通过吸收和融合中原文化，塑造本地区的文化认同。该过程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循序渐进的，辽朝对中原地区卤簿礼仪的学习也是如此。

　　辽朝前期，辽统治者对于中原文化认同还停留在表面，这主要是因为尽管当时辽朝统治者接触到诸多中原文化，但在吸收、消化、改造和创新中原文化方面并未取得质的突破。例如，辽太宗朝至景宗朝近50年间，史料中明确记载使用汉仗卤簿的次数仅有6次，其中太宗朝使用了4次，穆宗朝和景宗朝各使用了1次。因此可以推测，在景宗朝之前，虽然卤簿制度从中原地区传入辽朝，但辽朝内部并未形成广泛使用汉仗卤簿的风气。正因为如此，史料中才会详细记述每一次备御卤簿的情况。

内蒙古翁牛特旗解放营子辽墓《契丹人奏乐图》。杨蕤供图

　　至辽朝中期，即圣宗和兴宗时期，辽朝与宋朝通过正式缔结盟约，结束了长期的战争状态，结为“兄弟之国”。该时期南北交流的大门已然打开，辽人能够更广泛地学习和接受中原文化。因此，作为彰显皇权至高性的卤簿，其名目不断增加，问圣体仪、勘箭仪等礼仪中均出现卤簿的身影。

　　形制相似

　　辽朝卤簿是中原文化与北方游牧文化交融的产物，在其发展历程中，在保持自身特点的同时，不仅完成对唐朝卤簿形式上的继承，还积极吸纳了同时期宋朝卤簿的元素。

　　在卤簿排列方面，通过对唐、辽、宋三朝卤簿的比较可以看出，辽朝卤簿深受唐、宋两朝的影响。辽朝卤簿继承了唐制，但在官员排列上更倾向于宋制。例如，辽朝卤簿中的“金甲”一职在宋朝卤簿第五队出现；辽朝卤簿中的“兵部尚书”“给事中”“中书舍人”，在唐、宋两朝卤簿均有提及。这些例子表明，辽朝卤簿是在吸收了唐、宋两朝的基础上形成的。

　　在卤簿车舆方面，“国舆”作为辽朝贵族出行的传统车舆，具有明显的游牧民族风格。然而，辽朝国舆中的部分车型并非辽所独有，其中一部分在隋、唐早已有之。如，“总纛（dào）车”车型是辽朝沿革前朝车制而成的。虽然中原地区没有专设该名目车舆，但在史料中多次出现“纛车”的记载。又如，青幰（xiǎn）车是辽朝公主出嫁时的赏赐物，车型与总纛车相似，同样来源于中原地区且融合了契丹文化特点。青幰车的形制应为仿唐朝公主所乘的犊车。这说明，辽朝在吸收中原文化的同时，也积极融入了游牧文化，形成了独特的卤簿车舆风格。总的来说，辽朝的卤簿车舆不仅体现了游牧民族风格，也反映了其与中原地区的深厚渊源。

　　影响深远

　　辽朝卤簿的发展与演变对金朝、元朝乃至当今社会均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金朝、元朝卤簿制度在完善过程中，充分吸收了辽朝卤簿的优秀元素。例如，《金史·舆服上》载：“金初得辽之仪物，既而克宋，于是乎有车辂之制。”这说明金朝卤簿来源于辽、宋两朝。《元史·舆服志》载：“世祖混一天下，近取金、宋，远法汉、唐。至英宗亲祀太庙，复置卤簿。”表明元朝卤簿受到金、宋两朝的直接影响。虽然《元史》未点明元朝卤簿与辽朝卤簿的承接关系，但是事实上金朝积极学习辽朝，因此在元朝卤簿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辽朝卤簿的元素，这一点也为考古材料所证实。例如，内蒙古克什克腾旗二八地辽墓M1、库伦辽墓M1、敖汉旗北三家辽墓中所呈现的毡车，在形制和结构上与蒙古族传统交通工具“勒勒车”极为相似。这一发现也说明，古代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和文化传统对现代蒙古族产生了直接影响。

内蒙古克什克腾旗二八地辽墓M1《毡车图》。杨蕤供图

蒙古族传统交通工具——勒勒车。新华社发

　　事实上，元朝修史者对辽朝学习中原文化保持着清醒的认识。《辽史·仪卫志》中的一段话，充分说明了这一观点：“辽太祖奋自朔方，太宗继志述事，以成其业。于是举渤海，立敬瑭，破重贵，尽致周、秦、两汉、隋、唐文物之遗余而居有之。路车、法物以隆等威，金符、玉玺以布号令。是以传至九主二百余年，岂独以兵革之利，士马之强哉。文谓之仪，武谓之卫，足以成一代之规模矣。”文中明确提到，辽朝不仅获得了周、秦、汉、唐等中原政权的物质遗余，同时还继承了中原地区的金符玉玺等典章制度，因此立国二百多年，这一点并非强兵劲旅所能及。今天看来，元人这些论断仍然是很有深意的。

　　（作者单位：杨蕤，北方民族大学；马宏滨，河北农业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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