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6岁那年到了西藏波密的扎木,从事修建扎木至墨脱公路的工作。我们分队当时有一百多号人,组建了男女两支篮球队,代表工程一队出战扎木周边的比赛。
我们班的女生清一色来自成都,高个有好几个,女篮有7人,我们班就占了5个。我有幸参加了篮球队,每天训练投篮、运球、传球、突破、移步等基本动作;最怵头的是训练传球,因为男生的力气大,在跑动中要接发来的球,接不好身体被砸,脸上手上破皮乌青;还反复练习上篮三大步,对于其他动作中的术语和要领,我这个门外汉懵懂得很,脑子装得越多越糊涂。训练我们的也是分队的男队员,住在我们隔壁。男篮队员们有几位身材高大,听说以前也是打篮球的,最高的是丹增,个子有一米九几,我们看他仿佛仰望一座山。
那阵我们正在修建扎木大桥,工期很是紧张,但是管我们的大队长尤其爱体育,特批两支球队暂时不上工地专心训练。
我们一边训练一边和邻近的单位进行比赛,先是同扎墨公路知青一、二大队的友谊赛。我记得第一场比赛时,正好是五月,虽然已是春天,但时冷时热,我坐在替补席上颇受煎熬。下半场我上场了,打后卫,兴奋又得意,断球、打手、推人、抱人、撞击,犯规的动作层出不穷,好在我们不属于专业打球,裁判也是临时请来的,对我的犯规给予了最大限度的容忍。
在观众此起彼伏的啦啦声中,我一会儿就大汗淋漓,头昏眼花,穿在身上的双层秋衣,像绳子紧紧勒着,反应也迟钝了,气力似乎用尽,双腿不住地颤抖。我那时长得比较胖,穿在身上的衣服随着我的跑动,掩不住肌肉浑身乱抖,整个人陀螺一般滚过球场,无数眼睛盯着我,简直有种不雅曝光天下的感觉,令人又羞又恼。正在尴尬时,我接到队友传来的球,回身投篮,居然命中,这时结束的哨声突然响起,我长长吁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体态真不适合打篮球。
女队赢了第一场,随后陆续和扎木师校、人民医院、扎木县政府、昌运四队进行比赛,胜率很高。
扎木当时的篮球劲旅有七五医院、大站和机械厂,我们男队出场挑战要一较高下,女队也来为男队加油。男队虽然穿的队服参差不齐,举手投足却充满朝气自信,气宇轩昂,令人瞩目,像一道破除阴霾的阳光闪耀在扎木的天空;更如流动的热浪,搅得平淡的生活波澜起伏。
那时扎木的坝坝电影、球赛、文艺宣传是主要的文体内容,受众面不大,但男篮要去某单位比赛的消息一出,扎木沸腾了,人们争相到现场看比赛,热闹得仿佛过节一样。男队进入赛场刚一亮相,那身高先在气势上就让对手发虚,比赛中动作娴熟,队员之间配合默契,投篮准确率高,对手无力扳分,最后男队毫无悬念地获胜。
胜利一声接一声,轰动一时,我们分队人人掩饰不住自豪骄傲,走路腰板都挺直。
这一季赛事的收尾,我也结束了“板凳球员”日子。几年后,我们修路到了墨脱,分队的人几经调离解散,再也没延续男女篮球的辉煌。
修路至嘎隆拉山那边的61K时,我守仓库,四面群山日升月落伴着寂寥,平时没几个人来往,我开始学小提琴。因为没有正规的师傅教导,那些指法、四弦位置对应的音阶,全是瞎子摸象勉强拉出调调,幸好队友没几个懂弦乐的,让我显摆了几天。随着公路的延伸,我们要不断搬家,小提琴无法带走,就成了爱好中的念想,从此绝缘。
随后,我在昌都地区运输公司机关当打字员,有一年加入机关组织的文艺宣传队,我们自己编导节目,自备乐器、服装和道具,还从昌运几个车队中抽调具有文艺细胞的人员充实队伍,我表演的节目是有关计划生育的单口相声。第一场演出在昌运三队的礼堂,我早早化了妆等候,心情又激动又胆怯;当我上台时,头顶上炽烈的灯光瀑布一般罩下,晃得眼睛起热雾。这是我第一次登台演出,台下的观众黑压压一片望着我,我慌得心咚咚地跳,腿脚发软,大汗不止,头脑空空,差一点退缩了。我怔忡了一会儿,在台上绕行一圈,想以此定神,台下的观众却哄然大笑,以为我在作秀。其实我非常紧张,很怕演砸,好不容易才想起台词,像找到了感觉,随情节扯出拢在袖里的一张手帕来抹眼泪。许是动作夸张了一些,台下笑声哗然,这一打岔就忘了中间一段台词,加上化妆品过期皮肤过敏,脸上又痒又烫又肿痛,难受得不敢抓挠,匆匆表演完下台卸妆,整个脸快成了猪头。
有过这次经历,我对上台演出产生了不自信,尤其是在荧光灯下,我既想退缩,但心又不甘,认为自己乐于表演,是有能力做好的。于是,又有一年我参加昌都职工文艺汇演,上台排练时,直接被领队请下台,这对我的打击太大了。舞蹈真的需要天分,伸展或跳跃、旋转或踢踏,通过肢体语言表达出音乐的情感和内涵,我恰恰缺少的是这些。那几天我常常去看排练,试想自己载歌载舞上场的景象,激动不已。正式大汇演结束后,请我出局的舞蹈队得了倒数第一,我深感遗憾,夹杂不纯的庆幸,一阵唏嘘。
时光荏苒,我常忆起在西藏的那些年,拥有青春和激情四射的文体生活,虽然短暂,却鲜活在生命里,如丝如缕辉映着星辰大海,回味时会心一笑,点点滴滴都那么珍贵、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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