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黑虎松》(中国画)郭传璋
在一座村庄的后山,群松劲挺,草木葳蕤,风一吹,碧浪翻涌。在赣南,这样的山实在是太过普通,如果不是那松树下的17块石碑、那一座红军烈士纪念亭,谁也不曾想到,这里就是著名的红军烈士村——江西瑞金市叶坪乡华屋村。
冬日,来到华屋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7栋低矮的土坯房,每一栋房子入口的门楣上均钉有“光荣烈属”的牌匾,历经岁月风霜仍熠熠生辉。步入其中,7栋土坯房墙体相连,一条过道从中贯通,属于典型的客家围屋。当地人讲,华屋村有个传统,大家虽非一户,却似一家,有客人来,你炒一盘菜,我煮一锅汤,合为一桌,其乐融融。
放眼望去,土坯房前面是成片的大棚产业基地,种有蔬菜和火龙果、杨桃等,当地还成立了合作社,通过电商对外销售产品。依托种植产业和旅游业,华屋村如期脱贫摘帽,正朝着乡村全面振兴迈进。
与土坯房和产业基地成三角之势的,是66栋白墙灰线、飞檐翘角的两层半小楼房。2013年的一个晚秋之夜,华屋人满怀喜悦开始分房,大家用激动的声音欢呼这座新村的诞生!土坯房与小楼房,一新一旧,一高一矮,形成鲜明的对比,展示着华屋村的发展变化,也诠释着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
随后,我们沿着一条石阶拾级而上,登上华屋村后山的蛤蟆岭。后山成弓状,环抱着整个村庄,在山的脊背上长着一片茂密的林子,最醒目的就是苍翠挺立的群松。在其中17棵松树底下,分别立着一块方形石碑,每一块碑上都简要记载着一位烈士的生平。碑文虽然简短,但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有一段澎湃热血的人生,都有一段悲壮豪迈的历史。只是,这17位烈士自当年投身革命后,就再也没能回到生养他们的村庄,而这17棵由他们亲手种下的松树,巍然屹立在那里,向着太阳,向着光明生长。
上世纪30年代初,为扼杀新生的红色政权,国民党调集大量兵力,对中央苏区发起大规模军事围剿。前方战事吃紧、后方兵源短缺,中华苏维埃政府发出“扩红支前”的号召,动员苏区的青壮年男子参军参战。在瑞金,扩红运动规模最大,参军支前人数达到了总人口的近半数,各村各寨涌现出父送子、妻送郎、兄弟争相当红军的场景。而华屋,一个当年仅有43户人家的村庄,就有17位青壮年,先后跟随红军队伍踏上了革命征途。
第一批应征入伍的华质彬、华钦梁、华钦材3个小伙子激动不已,他们跑到华屋后山上,面对故土,呐喊告别。欣喜之余,想到马上就要离开家乡,不知道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更不知道能否活着回来,三人内心又不免生出些许伤感。“我们去参军,走之前,每人到后山上种一棵松树,给家里人留个念想。”华质彬提出的这一想法,得到了华钦梁、华钦材的一致赞同。在他们心中,青松四季常青,象征着忠贞不渝和恒久坚定。
很快,三人就种下了松树苗,这一举动引来了乡亲们的围观。而三人种下的,除了对家乡和亲人的不舍,还有对革命必胜的坚定信念。从那一天起,种一棵松树,代替自己守望家乡,就成了华屋儿郎参军离乡时约定俗成的规矩。
在他们的引领下,1932年,又有一批华屋人投身到革命队伍当中,其中年龄最小的是只有13岁的华崇宜。老来得子的父母,不但没有阻止华崇宜,反而夸他有胆识有出息。就这样,华崇宜和其他华屋汉子一起应征入伍。牵挂和不舍,骄傲与期盼,百种滋味翻腾在战士和亲人心间。
青松依旧在,不见儿郎归。长征途中,华屋籍战士全部壮烈牺牲。由于烈士们尸骨难寻,无法寄托哀思的华屋人,就把这一棵棵青松,当成了烈士的英灵和亲人的化身。每逢清明节,乡亲们都会来到这里,用最淳朴的方式祭奠亲人,寄托哀思。
那日,我在这些松树下伫立许久,反复读着石碑上面那些不长的生平介绍:“华崇宜,男,1919年生,红一军团战士,1932年参加红军,1934年10月随部长征,长征途中牺牲”“华钦梁,男,1912年生,黄沙乡主席,1930年参加红军,1934年10月随部长征,长征途中牺牲”……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但抬眼远望,又为华屋人的新生活感到欣慰。90年后的今天,119户人家的华屋,人们安居乐业、邻里和睦,共同朝着美好生活奋进。在烈士林的东北面,又开辟出了一片青年林,十几株幼树正沐浴着阳光,茁壮成长。华屋村的后人,凡是参军入伍的,都会来种上一棵青松。像先辈们那样种一棵具有象征意义的松树,已经成为华屋人的一种精神传承。此刻,我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热流:青松常在,英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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