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的持续火爆,有关哪吒的传说也愈发引人关注,其中北京“八臂哪吒城”的故事便是极富传奇色彩的一个。不过,这一传说故事并非凭空而来,其背后隐藏着北京城的前身——元大都建造的历史。
由于其自身的特殊性,元朝一开始就出现了两座都城,分别是建造在金莲川草原之上的草原城池上都和建于北京的大都。“两都制”贯穿于元朝的整个历史,这一独特的治理智慧不仅对元朝的统治和社会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更促进了各民族之间的交流与融合,巩固了我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基础。
北京元大都遗址城垣遗址公园雕塑。吴艳摄
“哪吒城”的“真身”——元大都
关于北京地区远古时期是海的说法,民间流传的传说极多。相传在北京白塔寺的白塔下压着一条能行云布雨的龙,如放出它,北京城就会重新被大海侵吞。而要对付龙王,必定首推哪吒,于是明代便有了“刘伯温造八臂哪吒城”的传说。
然而,北京被称为“八臂哪吒城”这一说法,早在元末就已在民间流传,且北京城最初的规划者也并非刘伯温,而是元代的刘秉忠。元末诗人张昱在《辇下曲》中写道:“大都周遭十一门,草苫土筑那吒城。”明代笔记《农田余话》中更是明确指出:“燕城,系刘太保定制,凡十一门,作那吒神三头六臂两足。”这里的“刘太保”,指的正是元朝担任太保一职的刘秉忠。
元世祖至元四年(1267年)正月,大都正式动工。城址的勘定和宫城的规划由忽必烈“金莲川幕府”里的谋臣刘秉忠总负责。刘秉忠遵循《周礼·考工记》中的典型中原都城模式,设计出以宫城为中心、中轴对称的都城格局,即今天北京中轴线的前身。
元大都主体宫殿围绕太液池展开,巧妙融入蒙古族“逐水草而居”的传统。四周开11座城门,元代黄文仲在《大都赋》中这样描述,“辟门十一,四达憧憧。盖体元而立象,允合乎五六天地之中”。
从文献资料来看,“辟门十一”是设计者象天法地之数,蕴含着天五地六、阴阳相合的文化理念。然而,在乐于玄想和寄托美好寓义的民间,人们更愿意将其想象成“三头六臂二足”的哪吒。
宋代以来,佛教禅宗开始提及哪吒的三头六臂形象,如禅宗史书《五灯会元》卷十一:“三头六臂擎天地,愤怒那吒扑帝钟。”几乎同时,八臂说也开始流传,如《五灯会元》卷十四:“三尺杖子搅黄河,八臂那吒冷眼窥。”宋代慧开禅师的《无门关》也有:“若是个汉,不顾危亡,单刀直入,八臂哪吒拦他不住。”民间所谓的“三头六臂二足”,无疑对应了“京师十一门”之数。
刘秉忠基本是按《周礼·考工记》的要求设计元大都,但又没有完全遵照其原则。历史地理学家侯仁之说:“《考工记》描述‘王城’是‘方九里,旁三门’,而大都城并非正方形,而是长方形,四面城墙既不等长,北面城墙上又只有两门而非三门,这就是一种创新。”
刘秉忠曾入道教全真派,后又出家为僧,法名子聪,精通天文、地理、易经、律历等卜算之术。北方禅宗临济宗一代宗师海云禅师应召去见忽必烈时,听说子聪和尚博学多才,遂邀其同往。子聪很快得到忽必烈的重用,遂改名秉忠。作为儒、释、道三家通晓的政治家,刘秉忠和他的工作团队在设计元大都的时候,是否有意利用释、道两家的神学舆论,将大都十一门附会为哪吒的“三头六臂二足”已经无从考证,但不得不说,“八臂哪吒城”的想象确实很贴近元大都的规划布局。
在“全能王”刘秉忠的主持下,一座融合中原农耕文化和北方游牧文化的典范之作——元大都拔地而起,并成为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城内五十坊市井林立,街道纵横交错。郭守敬主持开凿的通惠河,则极大便利了南北方水运,造就“舳舻蔽水”的盛景。至元十二年(1275年),初踏入元大都的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他在《马可·波罗行纪》中写道:“此城之广袤,说如下方:周围有二十四哩,其形正方,由是每方各有六哩。”“外国巨价异物及百物之输入此城者,世界诸城无能与比……百物输入之众,有如川流之不息。”
两都制——维系元朝统一、稳定局面
忽必烈以大都为政治中心,开启了他“马下治天下”的宏伟蓝图。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忘记草原上的老家——开平府。那是他1251年从哥哥蒙哥汗手中接管漠南军政大权后,南下驻帐于滦河上游的金莲川地区,苦心经营多年的“根据地”。
这座草原城池始建于1256年,同样由刘秉忠担任总设计师,历时3年修建而成。城池整体为宫城、皇城、外城三重方正格局,呈对称“回”字形结构,当时称为“开平城”,也就是后来元上都的前身。
元上都的正殿大安阁,是城内一处耀眼的建筑。它是忽必烈攻陷汴京后,将汴京的熙春阁迁建至此,曾见证了6位元朝皇帝在此登基。元上都西北角还有一项令人惊叹的建筑奇观——竹宫。这处颇具游牧民族特色的帐幕建筑,蒙古语称作“昔剌斡耳朵”,意即金色的营帐,是元朝皇帝举行大宴的场所。在马可·波罗笔下,这座可拆卸的宫殿由粗竹搭建而成,“内涂以金……上涂以漆,涂之甚密,雨水不能腐之”。结合竹子的天然特性以及竹宫的设计特点,此处应为夏季草原避暑之良处。
元代刘贯道《元世祖出猎图》局部。资料图片
元上都遗址出土的雕龙柱。 新华社发 杨腾格尔摄
此外,元上都的营建可以说是多元“基建天团”的智慧结晶:波斯人扎马鲁丁任职于回回司天台,将阿拉伯的天文学知识带到上都;汉人郭守敬设计的铁幡竿渠以巨石导流,终结了龙岗水患……同时,城内佛寺林立,孔庙、道观、清真寺等多元文化并存。
元上都兼具行政管理、皇室娱乐、避暑游猎等多重职能,是名副其实的“草原之都”。至元元年(1264年),忽必烈定中都(今北京)为冬都、上都为夏都,确立了两都制度。后于中都旧城另建新城,即为大都。从此,元朝皇帝每年春夏在上都避暑理政,秋冬返回大都,形成了“两都巡幸”的惯例。
元上都建立在广阔的金莲川草原之上,水草丰美,畜牧业发达。元朝皇帝巡幸上都时,需要大量的马匹牵引“昔剌斡耳朵”,同时需要大量的马奶制作奶制品,供皇室成员及朝廷百官享用。因此,上都周围有大量的皇室牧场、宗王牧地以及供应前往漠北地区的驿站牧地。在畜牧业之外,元上都的商业也十分繁荣。元朝廷向来重视商业,采取减税甚至免税的重商政策,加之元上都沟通东西南北的优越地理位置,吸引了大批商人与手工业者来此进行贸易,元上都迅速成为商旅往来的商业繁荣之城。
这两座都城,一座扎进草原的烈风,一座扎入中原的沃土,在元朝形成了最强组合:元大都作为行政中枢,有效统御全国;草原上的元上都,既是控驭蒙古诸部的军事重镇,又是维系与漠北传统势力联系的纽带。在大都,忽必烈身着衮冕,主持科举考试,亲自为《农桑辑要》作序;到了上都,他又在“忽里台”大会上用整张黑貂皮赏赐最勇猛的武士。据元人周伯琦记载,从大都到上都的驿路共4条,再加上贯通南北的大运河,元代实现了全国范围内的快速交通和信息传递,加强了中央对边疆地区的控制。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而今每至春天,北京元大都遗址公园便化作一片绚烂的花海,吸引无数游人驻足流连;内蒙古草原上的元上都遗址还在“五月雪飞花,顷刻银妆十万家”,流淌着塞北的豪情。大都的繁华与上都的苍茫,在历史的画卷中交相辉映,两都之间,不仅是帝王的车马往来,更是各民族间的深情对话,诉说着团结与共生的永恒篇章。
元上都遗址航拍图。 新华社发 杨腾格尔摄
(作者单位:西安外国语大学丝绸之路与欧亚文明研究中心)
(编辑:吴艳)最新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