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少时读《西游记》，在第十二回观音菩萨出场的描写中，这样写道：“那菩萨，头上戴一顶金叶纽、翠花铺、放金光、生瑞气的垂珠缨络；身上穿一领淡淡色、浅浅妆、盘金龙、飞彩凤的结素蓝袍；胸前挂一面对月明、舞清风、杂宝珠、攒翠玉的砌香环佩；腰间系一条冰蚕丝、织金边、登彩云、促瑶海的锦绣绒裙……”那时以为吴承恩笔下的“织金”就是位于贵州中部的织金县，长大后才发现在这事上我是真弄错了。

　　贵州毕节市织金县1914年才更名为织金。从1914年上溯到清康熙年间，分别叫平远县、平远州、平远府。

　　不过，身着织金边服装的女子，我在织金倒是见过的，还不止一次。

　　一次是在平远古城。平远古城是如今织金县城的一部分，位于东山脚下。最初见到这样打扮的女子，是在文庙大门前。文庙建在平远古城内。古城虽带“古”字，却是新的。就连文庙，除了还有几块碑刻之外，也是全新的。庙宇五进院落，砖木结构，地面均为石板铺就。在一群衣着现代的游客中第一眼看见这位穿着特别的女子，眼前为之一亮，一种古朴典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又一次见到这样打扮的女子是在织金财神庙。我和那女子还聊了几句，她说她是特意来看看这奇特的建筑的。

　　织金财神庙奇特，一是建筑样式奇特，二是流传的故事奇特。财神庙位于织金城中心，始建于清初，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重建，为木结构建筑，四重檐歇山顶，十八个翼角起翘，四层楼逐渐缩小为宝塔状，侧面构成三个重叠的三角形。传说该庙是当地一对彝族父女的杰作，老父因积劳成疾，事业未竟，撒手人寰；最后女承父志，锲而不舍，终成大业。

　　再次见到这样打扮的女子，是在织金著名景点“日落碑现”。“日落碑现”是自然奇观，由斜阳、石笋、山坡和深涧组成。每当红日西斜，阳光照在石笋上，与石笋后的山坡深涧形成对比，一明一暗，石笋宛如石碑，就在日落中显现出来。但那个傍晚，我发现很多游客没有看奇观，而在看一群女子身上织有金边的服饰。

　　不过这也不为怪哟。在织金，年轻女子身上穿戴的服饰，很多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服饰花样各自不同，但都织有金边。母亲和女儿的穿戴，既讲究“来龙”，也讲究“去脉”，“来龙”是代代相传的传统文化，“去脉”是母亲的智慧和心血、寄托与祝福。

　　二

　　织金有洞有河，自然是洞更有名，有着“织金归来不看洞”的说法。

　　织金最著名的洞叫织金洞，以前叫打鸡洞。

　　织金洞位于织金县官寨苗族乡，是一个多层次、多类型的溶洞，洞中遍布石笋、石柱、石芽、石旗等，形成千姿百态的岩溶景观。1980年4月，织金县人民政府组织的旅游资源勘察队发现此洞。2006年，贵州织金洞国家地质公园建成。整个公园占地面积170平方公里，园中的岩溶洞穴、岩溶峡谷、岩溶天坑、岩溶高峰丛、古生物化石等遗迹，共同构成一个高原喀斯特景观。

　　如果你到此一游，只游织金洞，那必会留下遗憾。因为官寨妥倮苗族风情，才是风景中的风景。

　　妥倮虽是一个只有千人的小寨子，却有着丰富的苗族文化。在这里，既有苗族民间文学、古歌、舞蹈等文化遗产，又传承着蜡染、苗族盛装等传统技艺。建筑颇具民族特色，饮食偏辣。妥倮人边喝酒边唱歌，喝完酒还唱歌，唱的内容多半是人与人之间的情谊。

　　织金最著名的河叫织金河。织金河其实是乌江北源六冲河流经的一段，织金人对这段世世代代养育他们的河流珍爱有加，就直接叫它织金河。织金河虽没有织金洞出名，按辈分却应该是“高辈”。因为但凡织金大地上的风物，都是织金河孕育的。

　　人和草木就不说了，光是风物，织金就出奇得多。就拿桥来说吧，古人留下来的，就有月华桥、日升桥、回龙桥、太平桥、童生桥、兴隆桥、仲机桥等。如果说风景，更有“织金八景”之称的东寺晚钟、西山早雪、回龙涌瀑、凤岭朝宗、穿洞流云、三潭滚月、双流激浪和墨峰耸秀。

　　三

　　在织金，令人流连的远不止美丽的自然景观，独具特色的人文景观才是更大的亮点。服饰自不必说，织金边就是特色，而饮食更是丰富多彩、别具一格。

　　织出金边的手，多半能做出一手好菜。织金人家待人接客很是讲究：七盘八碗九缸钵。这当中最为有名的是宫保鸡和八水碗。

　　宫保鸡是有来头的，相传最初出自当地一个王姓小孩之手。王姓小孩救了一个落水的丁姓小孩，救上岸后发现他又饿又冷，就把自家唯一的一只鸡宰了炖给他吃。炖鸡时，因为家中没有调料，就用了一把辣椒。丁家小孩吃了既开胃又祛寒，两人也因此结下一辈子的情谊。宫保鸡是织金人请客必上的菜，一是味道好，二是寓意深。

　　八水碗是指八道汤菜。在织金，各民族同胞待客用的都是八仙桌，每桌坐八个人，不分男女。八水碗的菜名都冠有八仙过海中八仙的名，比如曹国舅烹蹄筋、吕洞宾薏米仁、汉钟离炖老鹅、蓝采和黑峰圆、铁拐李飞蛾蛋、韩湘子牵肠挂肚、张果老八宝饭、何仙姑酿鸡茸。这八大水碗往八仙桌的四方一摆，中间摆上宫保鸡，就是一桌待客盛宴。这样的盛宴最适合在平远古城的馆子里和织金乡下古寨纯木结构的堂屋或院坝里摆，再加上一壶烧酒，吃时喝时各自摆谈些家长里短、最新听来的趣事，别有一番风味。

　　平远古镇上还有一条叫砂锅街的老街，不过现在专事卖砂锅的人家却不多了。

　　在砂锅街，我遇上一位老人。他问我，从哪里来？

　　我回答他，从贵阳来的。

　　老人说，以前呀，贵阳好偏远的，娃们就算坐车回来，都要老半天。

　　我有些好奇，就打趣问他，现在呢？

　　老人说，上个月我才去，孙女婿开车来接的，吃祝米酒（指小孩满月酒），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

　　织金县城住着四十多万人，如果按东西划分，西边是新城区，全是林立的高楼，东边是平远古城，延续着历史风貌和地方特色。不管东边还是西边，都是商贾云集，热闹非凡。也难怪老人说出贵阳偏远的话来。老人的生活自然是以他们脚下这片土地为中心的。换句话说，他们是最爱脚下这片土地的。

　　我从古城逛到新城，又从新城中心一直逛到周边。在新城，我去了一趟新街坊，去看唱的、跳的、吃的、喝的。这里的唱歌跳舞队伍里，不少人穿戴着民族服饰，跳的舞也颇具民族特色。

　　我留意上一群青春曼妙的少男少女，他们从新街坊口进来，往人群里一钻，就不见了。我找了好久，却找到了一队身着民族服饰的“新人”。这一身织有金边的衣着落在他们身上，真是别样的美妙。

　　我在不远处的一家摊位前坐下，要了一份织金小吃荞凉粉。自从一脚迈进这新街坊，眼前这绚丽多彩的民族风情，让我心头一下就热了起来。听说荞凉粉能够解热，吃一碗试试。

　　等待之余，我忽然想起在“日落碑现”听到的赞叹：“天，实在是太美了！”“漂亮得不要命了哟！”眼前这景这人，又岂是一个“美”字能够表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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