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马为媒:农耕与游牧的文明使者
来源:学习时报 孙明霞 发布日期:2022-02-06浏览(10)人次 投稿收藏

  一部中国史,就是一部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互动史。从周人走马到胡服骑射,从马踏匈奴到昭陵六骏,从饮马江南到以茶易马,骏马良驹在中华大地上纵横驰骋,勾连了长城南北从牧场到耕地的阡陌交通,见证了两种文明从冲突到融合的历史进程。

  胜与负的关键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以长城为界,两个世界泾渭分明:长城以南是农耕地区,长城以北是游牧地区。事实上,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真正分界线是400毫米等降水量线。

  400毫米等降水量线不仅是一条地理线,更是一条生存线。广袤的草原是马匹的乐园,却非适宜人居的乐土。马能吃草,而人不能。“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严重缺乏生存所需的基本物资,只能把目光移向长城以南:那是禾苗疯长的肥沃土壤,吃的是粮油米面,穿的是桑麻绵绸。生存法则牵引着游牧民族走向农耕民族。

  有专家从气候角度分析禾与草两个世界的交锋历史,得出这样一条规律:大凡在温暖期,由于日照充足、降水充沛,水草丰茂的游牧民族很少南下;一旦处于寒冷期,气温降低,降水较少,北方温带草原南移大约200公里,游牧民族便迫于生存压力而大举南侵。于是,“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流遍了,郊原血”的一幕在中国历史上频频上演。

  既然彼此弯弓月,为何总是草原地带征服中原地区?一决胜负的秘密正是战马。在两军交锋中,战马意味着高度的机动能力,意味着强大的冲击力,意味着游牧骑兵对中原步兵的碾压性优势。

  刘邦登基不久,便遭白登之围。曾经高唱大风歌的汉高祖被匈奴围困七天七夜,最后只能以重金贿赂单于妻子才得以脱身。根源在于,大汉战马紧缺。经此屈辱,大汉王朝开启“马政”。景帝时期,全国开辟36个大规模养马场,3万官奴饲养30万匹官马。晁错提出“马复令”,养马一匹便可免除3人兵役,鼓励民间养马。然而,中原马匹终究不如西域宝马。张骞出使西域,寻求良驹宝马;汉武帝爱马如命,或重金求购,或兵刃相向,只为得到汗血宝马,改良汉朝马种。最终,卫青、霍去病率领骠骑,突击草原大漠,取得了封狼居胥的佳绩,留下了虽远必诛的豪情。

  从此,人们在《后汉书·马援列传》的这段话中认识到了马匹的重要性:“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安宁则以别尊卑之序,有变则以济远近之难。”

  马与茶的互市

  自汉而下,马到便能成功,缺马便会挨打,这是中原农耕王朝对抗北方游牧民族的铁律。唐朝强盛,离不开马政。国家牧场的马匹存栏量一度达到70万匹之众,《新唐书》留下了“秦汉以来,唐马最盛”的考语。宋朝羸弱,苦于战马缺乏。当时中国两大良马产地,一处位于西北河套地区,却被西夏控制;另一处位于东北蓟北一带,又为契丹所据。马匹的缺乏构成了两宋军事上的“先天不足”。相比之下,辽代却是“自太祖及兴宗垂二百年,群牧之盛如一日”,呈现出“马犹有数万群,每群不下千匹”的景观。

  随后,马背上的蒙古铁骑凭借着骑兵优势,如旋风般席卷整个欧亚大陆。然而,连年征战,再加上蒙古贵族的跑马圈地,使中原大地特别是江淮地区已经退化成半农耕半游牧地区。忽必烈恐怕没有想到,放马中原的结果竟然是为日后朱元璋组建反元骑兵提供了本钱。朱元璋凭借元朝在江淮留下的马匹资源,最终将蒙元赶回大漠。遗憾的是,后人哀之而不鉴之。据《明史·兵志》记载,晚明马政“法久弊丛,其始盛终衰之故,大率由草场兴废”。

  问题在于,农耕与游牧之间的生存难题,难道只有战争一途才能解决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战争之外,还有贸易。茶马互市,便是一例。

  中原王朝离不开战马,这是军国大计。有人或许会问,中原地大物博,难道养不了区区战马?不是养不活,而是养不起。在所有驯化的畜类中,马匹的饲料转化率明显低于牛羊。因为牛羊有三四个胃用于反刍,对粗纤维的消化率达到50%—90%,而马对粗纤维的消化率不到40%。要想养马,必须提供诸如粟米黑豆等精细饲料,而且还要日夜不断地饲养,所谓“马无夜草不肥”。况且马在农耕地区的用途太过单一,只能拉车骑乘。人们很少吃马肉、喝马奶、用马皮,甚至连马粪都难以用作肥料。更要命的是,农耕地区不断面对人多地少的矛盾,精耕细作尚且不暇,根本没有牧场放马驰骋。

  游牧民族离不开茶,这是牧民生计。游牧民族的饮食结构以肉类和奶制品为主,而茶叶富含维生素、单宁酸、茶碱等,既能解腻,更能补充牧民急需的维生素等营养成分。茶叶适合保存,便于携带。品茗喝茶又需沸水,杀灭细菌的同时也大大降低了感染疾病的几率。所以,同样的茶叶,对汉人而言是调剂品,对游牧民族而言则是必需品。所以,唐朝形成了“以茶制边”的策略。宋代更是专设茶马司,专门负责“以茶易马”。

  禾与草的互补共生,茶与马的互通有无,暗示了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和谐共存的可能。战争只是一时快意,商贸则是细水长流。弯刀再快,铁骑再强,也斩不断、冲不垮两种文明的商贸往来。与战争相比,这才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相处之道,也是两大文明互动历史的主流和本质。

  农与牧的融合

  合则两利,分则两害。长城为界,骏马为媒,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在互鉴中相互冲撞,在冲撞中不断互鉴,最终走向融合,共同融入中华民族大家庭,共同构成中华民族共同体。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展开历史长卷,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到北魏孝文帝汉化改革;从‘洛阳家家学胡乐’到‘万里羌人尽汉歌’;从边疆民族习用‘上衣下裳’‘雅歌儒服’,到中原盛行‘上衣下裤’、胡衣胡帽,以及今天随处可见的舞狮、胡琴、旗袍等,展现了各民族文化的互鉴融通。”

  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相互激荡的最终结果,便是中华民族的大一统格局。游牧民族的骑兵优势,作为中原王朝的巨大压力,倒逼出了“大一统”。

  从历史上看,游牧文明又是大一统的维护者。无论哪个民族入主中原,都以统一天下为己任,都以中华文化的正统自居。例如,金为女真人建立的北方政权,同样自称为中华正统,海陵王完颜亮明确表示“自古帝王混一天下,然后可为正统”。元代不仅倡导“天下一家”,而且为维系大一统贡献了行省制度等政治智慧。最终,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在清代熔铸为一体。清朝统治者通过满蒙联盟控制了广袤的游牧地带,又通过继承中原文化而入主农耕地带。游牧民族与中原汉人的融合是“天时人事之自然”,因为民族融合是历史潮流的大势所趋,更是不可逆转的人心所向。

  马蹄声远,鼓角声息。随着工业革命的车轮滚滚,策马而行的交通方式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然而,“古道西风瘦马”所见证的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碰撞过程,凝结成天下一家的统一格局,沉淀出多元一体的政治智慧,镌刻进中华民族的历史基因,成为启迪后人的宝贵财富。

(编辑:李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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