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中国画)王个簃
又是一年稻花香。
稻花,朴素又平凡,可能许多人根本就没有把它当做花。但在农民的眼里,稻花即使不入花谱,百花也不能与其相比!
谷种未撒,农民们的心情就开始跟着青嫩的稻秧绿起来……我最难忘的是乡间五月。每当麦子或油菜籽收割之后,父亲便开始修理耕田的农具,把已在古楼角搁置了一冬的犁铧擦得雪亮。漠漠的水田里,父亲披着绿蓑衣,母亲戴着青箬笠,在斜风细雨中耕耘播种。
“布谷飞飞,谷子快醒……”母亲边撒谷子边喃喃自语,乡间认为这样可以尽早地唤醒谷子,催其发芽,水田也会尽快泛青。远山近水,烟霭天阔,白鹭翻飞,大自然也在深情呼唤着。
在垄高畦低的田野里,稻花开了,它是从穗上生出来的颖,星星簇簇,静静地垂挂在一株株绿穗上。稻花微小却美丽,花期极其短暂,稍纵即逝。它们似乎很难在时光中留下倩影,像一片片薄而透明的羽翼,随时被五彩斑斓的夏季忽略。可是成片成片地开起来,就成了一望无际的黄绿色稻浪,清香馥郁,此起彼伏。
垄垄绿稻全依水,一路稻香飘到天。
这是一种独特的大气象,在从南到北的广袤田野。在各自的水田中,一株株稻苗犹如一个个绿色使者,在认真地列队,井然有序,步调一致,朝气蓬勃。在天高云淡的天幕下,散发着诱人的芬芳。稻花香,让绿色的稻苗增添了成熟的气息,渲染着田埂上绿茵茵的百草,也醉了那渠沟水底嬉游的小鱼小虾。稻花香正在弥漫着一片片农田,一个个村庄,也弥漫着江南江北。群蛙赶紧从宋词中跳出,在田间齐声喧嚷,争说丰年,声动田野,洋洋盈耳。
夏日的乡间,田埂绕新楼,清溪遍万家。那一片片水田尽飘着稻花的芳菲,农民们一个个都是农学家,他们在水深处种菱角,不深不浅处种荷花,水浅处插种水稻。这里并没有奇山异水的美丽,也没有百花争妍的灿烂,绿色是田间的主旋律。稻子们不浪漫,也不彷徨,只会自顾自地生长,拼命地抽穗,开心地吐蕾,努力地灌浆……坦然有序的日子,一畦畦地成长,等待着一片片金黄的稻浪。
在江南的山野之间,山腰上,甚至山顶上,尽是形状不一、高低不平的山田。“高田如楼梯”,山田随山势而生。在山脚仰望,像是铺了绿色绒毯的梯田,层层叠叠,稻花香在淡雾中弥漫,当地农民称这些巧夺天工的高山梯田为“天田”。梯田入云端,稻花开如海。此时,你还能说,微小的稻花不是一种风姿独具、美妙绝伦的花吗?
田间地头上有几座土地庙,过去,先民们靠天吃饭,求神庇佑得一个风调雨顺的年景。干旱,便去求雨;蝗灾,又去求福禳灾……但即便这样,还是免不了“十只米缸九只空”的景象。
乡间有句谚语:“饱满的稻穗总是低着头,空瘪的却是趾高气扬地抬着头。”农民喜欢那些弯着腰、躬着身、低着头的稻穗,见到它们就会笑意盈盈,心里踏实。
没有稻花香,哪有锅里松软的香米饭?把饭碗捧在手里,我们应知稼穑的艰难。
江南乡村,如遇上逢年过节,家家户户都会找出一两升叫“高山红”的山田红米,红米显酱红色,熬粥煮饭清香扑鼻。大家会用红米掺着白米,做成一大锅红红的、甜滋滋的香米饭,冒着热气的米饭洋溢着岁稔年丰的快乐气息。
仓廪实,天下安!看不见自己的高贵,才是真正的高贵,这就是稻花香里农民的写照。
土地庙依然在乡野中,静静地立着,在乡人眼里,求神早已是过去的事情了,因为创造奇迹的是人,而不是庙里的神。
一片片、一丛丛的稻花,在风雨中摇曳着、低垂着,人们都喜爱它的朴素、它的丰富、它的芬芳……
(编辑:文静)最新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