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冯良 出版社: 长江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7年10月

　　养蜂并不是曲尼阿果的唯一本领，摆弄花草她也很在行，像长了双仙手，坏了根的鸢尾花、被汽车从梢带根都碾烂的芍药也能救活。说到仙气，夏觉仁觉得连蝴蝶、麻雀、山兔子都很喜欢他的阿果，不然，她怎么会把蜜蜂养得那么乖呢，想要樱桃味、刺梨味的蜂蜜也要得到。看她带着蜂箱在山野间自由自在地追逐花期，夏觉仁再心安不过。

　　——选自冯良长篇小说《西南边》

　　文学书写通常会涉及到过去、现在、未来三种时间向度，作家也常常把自己的襟怀抱负或文化心事悄隐在这三种时态背后，使文学作品程度不同地具有历史感、时代感、未来感。彝族作家冯良积累素材十余年完成的长篇小说《西南边》，即是一部将历史感与时代感融为一体的佳作。

　　《西南边》中的故事起自上世纪50年代的四川凉山彝族地区，一直延续至新世纪初，通过讲述三对彝汉青年相互交织的爱情故事及其家庭生活，全方位呈现了凉山彝族半个多世纪以来的历史变迁。小说以十分醒目的地理空间标识“西南边”为题，按照时间线索设置故事基本框架，以重返过去、直面当下的人文姿态书写边地人与边地事，通过充满质感的边地生活图景呈现多元文化水乳交融的魅力，堪称当代中国文坛西南地区彝族文学叙事的力作。

　　小说《西南边》在时间上开合度大，叙事结构庞杂，可以让读者沿着大半个世纪的时间河流，尽情领略西南边地彝族社会历史的风云变幻。这种依傍历史框架的文学书写，需要处理好文学与历史之间的关系，所以作家必须拥有丰富的历史知识和正确清晰的历史观，从而避免素材处理的混乱无力以及叙事把控上的捉襟见肘，同时还要巧妙规避理念先行可能给文学表达带来的过多干预。小说中，伴随凉山地区激荡人心的革命进程，解放军进军大凉山等一系列历史事件随着故事的讲述次第展开。作品透出的厚重历史感和时代感，令人慨叹作家冯良强烈的历史自觉、深邃的历史观照和文化思考，她将对西南地区彝族社会的深研细察投影在小说所呈现的一幅幅生活图景里，文化交融的历史规律在其间或跌宕澎湃，或隐秘蛰伏。

　　无疑，深刻的历史理性是这部小说获得现代性、史诗性品格的重要原因。但这对于凸显文学书写的独异魅力来说尚显不够，还有待用文学审美之笔将艰涩枯燥的历史概念转换成充满生命力的描述，由此塑造出裹挟在历史事件复杂因果关系中的人物形象，揭示人物命运的真相。更重要的是，写出人物在矛盾冲突尤其是文化冲突中作出的命运抉择和精神选择，文学才会拥有启示录般的价值意义。《西南边》如是高质量地完成了自身的文学使命。作品站在多元文化融合的叙事高度，采用颇具边地语言特色的独特表达，塑造了令人耳目一新的边地人、边地事，立体多维地绘制了边地生活图景。大凉山熏染着神秘醇厚的彝族文化气息，种种风物人情、边地方言俚语碰撞、融合、交织在一起，构成稠密细腻的叙事肌理与生机勃勃的文学血肉，给读者带来冲击力极强的阅读体验。

　　在凉山地区解放这一历史背景下，小说中的三对彝汉青年相识相恋并结为夫妻。其中有奴隶娃子出身、后来成为党员干部的木略，有来自上海家庭条件优渥、追求爱情的军医夏觉仁，还有黑彝奴隶主的女儿、性格高冷倔强的曲尼阿果，敢爱敢恨的彝族女干部沙马依葛……小说笔力强劲老练，不仅生动抒写了主要人物具有时代特征、曲折艰辛的婚恋故事，而且贴近人物的心灵去倾听其生命的吁求，写出人物从青春年少到中年成熟的精神成长过程。如青少年时代带有一丝狡黠自私的木略，投身革命经过磨炼后变得愈发智慧冷静、顾全大局，曲尼阿果从娇憨倔强的边地少女成长为沉着机敏不失理性的现代女性等，某种意义上都可视为个体实现自我认同的成长。

　　小说《西南边》中人与事、事与情、情与理之间环环相扣，人物命运的跌宕起伏与故事情节的波澜变幻紧密结合，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种耐人寻味的叙事方式，故事蕴含的人、情、事、理与历史的理性法则相辅相成，一起还原了历史现场中的生存真实和生命实相，呈现人物在宏大历史进程中遭遇的情感痛苦、伦理纠缠等，揭示人物在边地文化与内地文化、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等诸种形态文化冲突、融合中做出的选择。而这一切又紧紧贴合着社会生活与人物性格、心理的曲折变化。作品富于写实性，艺术风格清新洒脱，作家下笔有情有神，常常在精心设计的小细节、小场景里给人物释放性格魅力、展现精神世界的机会，生动呈现宏大历史框架中的边地传奇。

　　（作者系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作协少数民族文学签约理论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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