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故乡西海固,来到吴忠红寺堡已经十七八年了。每每与一起搬迁过来的老乡交谈,说得最多的是苦与穷,句句离不开的是水和路。今昔对比,老乡们由衷地感慨,还是红寺堡这儿好啊,地平、路宽、水甜。不过俗话说,儿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贫。在西海固苦水中泡大的我们这一代,又怎能忘记自己的故乡呢?于是,我萌发了回故乡去看看的想法。
清明期间,我和二弟及家人一行五人驾车踏上了回乡之路。
我的老家在固原,祖祖辈辈生活在彭阳县新集乡张湾村前沟队。2002年,我和二弟搬迁到红寺堡,我在城里买了房,二弟在大河五村盖了房,以种植玉米、小麦和药材为生。
不知不觉间,车子过了烟筒山、石炭沟,在桃山路口上了高速。二弟便兴奋起来,笑着说,现在这路真好,平坦坦的,坐在车上就是舒服。
司机是二弟的大儿子。他如今是银川市一家餐饮企业的经理,他媳妇也在饭店工作。小两口买了车,还在银川买了房。
汽车拐了一个长弯,驶上了福银高速。想当年,我们从老家搬过来时还没有这条高速路,旁边那条101国道也是坑坑洼洼的,极不好走。当年租了一辆半挂车,装上家里的烂东烂西,半夜从老家出发,颠簸了10多个小时才到红寺堡,一家人的骨头架子都快颠散了!现在高速公路都通到了彭阳县城,我们老家也修了柏油路。
车子在高速路上飞驰,二弟不时地提醒儿子开慢些,再慢些,好让他看看外面的风景。两个多小时后,我们的车进入了固原山区,沿途所见是起伏的群山、车流和在土地上劳作的农民。这个季节,山坡上已是绿意盎然,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但细看上去,嫩绿的青草根部夹杂着无数的枯叶败枝。那枯草大概是去年或更早留下来的,这在20多年前是根本看不到的。那时候,农民一到秋天就将所有的山草割尽,一来为过冬的牛羊储备些饲草,二来就是烧炕。山里人没钱买炭,就到山上割些黄蒿冰草之类的来烧炕做饭,到了冬天还要把山上枯死的草叶扫回去煨炕。那时的西海固,山头比农家的院子还干净。
汽车进入彭阳县境内,首先进入视野的是挂马沟林场,林场方圆数百里,与六盘山山脉连在一起,这是彭阳人的骄傲,但更让彭阳人骄傲的是云海梯田。真的,云海梯田一跃入眼帘,一片绿色便迎面扑来。放眼望去,山头上烟雾缭绕,层层梯田如同画家的调色板,绿的、黄的、粉的、紫的,尽情展露在人们的眼前。此时正值彭阳县的杏花节,满山的桃花、杏花次第开放,美不胜收。近年来,固原人民抓住春天这一美好时节,举办各种形式的山花旅游节,吸引了国内外无数游客和摄影爱好者垂青驻足。
我们只顾欣赏美景,少了言谈,车内显得有些寂静。大侄子便放了一张碟片,轻柔的音乐响起,竟然是我们那代人熟悉的老歌《故乡的云》: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
或许是受到歌曲的感染,我发现二弟的眼角湿润了,他望着车窗外的风景,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一转眼,就到了我们的老家了。老家名叫哈家岔,典型的山大沟深之地,南边与甘肃省平凉市接壤。沟底碗口粗的一股水流汩汩流淌,溪岸青草萋萋,小黄菊、白兰花、蒲公英……争奇斗艳,给寂静的山沟带来无限生机。山里的羊肠小道似乎好多年没有修整了,一脚宽的道路旁边满是半人高的黄蒿和冰草,青青的嫩叶与干枯的蓑草参差并生,近处的田地、远处的山峦都掩映在一片新绿之中。
我们这个沟原本属于山体滑坡区,于是很多村民自发移民到红寺堡,也有的去了大城市。后来,政府把我们村纳入整体搬迁项目,剩下的人都搬到了银川月牙湖。
人搬走了,生态恢复了;地绿了,天蓝了,各种动物都回来了。说话间,草丛中钻出一群呱啦鸡,呱啦呱啦叫着奔向另一片草丛。大概是我们的到来,惊动了这里的新主人,兔子、斑鸠、锦鸡、鹌鹑,还有喜鹊和麻雀,纷纷探出头来张望,看到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惊愕之余还是呼朋引伴地到别处躲藏起来。
我们一路说说笑笑,但一到老屋心情便沉重起来。二弟摩挲着老屋的土墙,忽然大放悲声。我没有劝慰,因为我懂得一个远离故土多年的游子此刻的心情。
今日之归来却不是久留,我永远的故乡,我只盼你天蓝水绿,花香依旧。
我们回村的主要任务就是给祖先上坟。我家的祖坟离老屋不远,整体搬迁时,村民给老坟打了围墙,安了门,防止鸡狗野兽侵入。如今,坟苑内的野草已经长得和围墙一样高了,我们分不清进入内部的道路,就跪在门口用回族特有的方式给长眠在这里的祖先们上坟祈祷!
返回的时候,一路的所见所闻一直在我脑海里闪现。我们或许从来没有想着离开大山,但是党和政府给我们开辟了一条新路,我们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厮守数百年的故土,踏上了寻求富裕幸福的道路,而且我们做到了,实现了几代人的梦想。我们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但是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忘不了故乡,因为我们的根在故乡。
(编辑:李华)最新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