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统苗族村落，苗绣图案通常以剪纸和绣模的形式留存和流传。曾丽供图

　　2月25日至28日，继2019年4月登上纳斯达克大屏之后，中国贵州苗绣又一次亮相美国纽约时代广场，再次引起世界的关注。与此同时，作为“献给文创者的礼物”，《苗绣图源》一书也将由贵州人民出版社于近日出版。这本书将作者曾丽及其父亲两代人历时40余年、从自办博物馆内上万件馆藏收藏品中整理出来的100幅经典苗绣图源作了划分呈现，旨在追溯苗绣文化本源，更好传承苗绣文化。

　　近年来不断掀起的“现代苗绣热”、苗绣热在国外日渐升温，也更加触发业内人士对苗绣文化传承和保护性开发的思考。《苗绣图源》的出版能够带来哪些启示？苗绣图案背后有何寓意？其文化价值是什么？对于现代苗绣传承创新又有何作用？带着这些问题，本报记者“云”采访了本书作者以及关注苗绣文化的相关人士，请他们分享对苗绣图案、苗绣文化的理解。

　　受访人

　　曾丽：《苗绣图源》作者，贵阳苗疆故事民族服饰博物馆创始人、馆长

　　阿城：作家、编剧

　　郑茜：中国民族博物馆副馆长

　　张宝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

　　吴安丽：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博士（苗族）

　　梁黎：《苗绣图源》主编

　　韩莎莎：白马时光文创主管

　　娜塔莉·吉布森：英国中央圣马丁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讲师、设计师

　　从图源到文化本源的追溯

　　曾丽：作为一个苗绣收藏者与民族服饰博物馆创办人，命运机缘安排了我与父亲的苗绣收藏研究经历，也将苗绣原本的样子刻在我的骨子里，让我有动力将苗绣传统图案与纹样整理出来，交给苗族绣娘、交给苗寨，交给更多溯源寻找的苗族人。

　　《苗绣图源》是我和父亲花费40年心血整理出来的成果，书中展现了100幅经典苗绣纹样，这些纹样全部是清末以及民国早期的老苗绣，是具有图谱属性的纹样合集。这些纹样时至今日仍在苗寨古村落被反复使用，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同时也能为当代设计所用。

　　多年的探寻让我得出结论，苗绣不是单纯的苗族民间刺绣技艺，而是一部记录了文明源头的“天书”，一些专家学者则称它为“一部蕴藏着人类上古文明密码的哲学之书”。

　　阿城：苗族刺绣接续上古文明。《苗绣图源》一书展现了苗族（刺绣）图像具有完整的自恰性。

　　2014年8月2日，我曾在贵阳进行过一场题为《苗族刺绣传统图形与上古文明》的讲座，提出苗族刺绣从工艺完成度和承接上古时期的符形都具有重要价值的观点。由此而言，一直被广泛视为贵州民间艺术的苗族刺绣不仅仅是民间艺术，而是史前新石器时代部族、方国的遗留。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苗绣是贵州文化的一个重要财富和资源。

　　我的《洛书河图：文明的造型探源》一书不是一本严格意义上的学术作品，我只是试图从洛书河图入手，通过青铜器、刺绣、蜡染等图形，以图像学的方法探寻中国文明之源。我通过比较苗族刺绣和商代青铜盘后发现，河图的原型保存在苗族的鬼师服饰图案和商代青铜器盘的图案中；洛书的异形符保存在苗族的鬼师服饰图案中；北极星的形象也保存在苗族服饰图案中。这让我很惊讶。因此，我认为，如果我们不能认识到苗族刺绣所承载的文明起源符号的重要性，我们就永远不能认识到它的重要意义。苗绣价值，是苗族一代代的保守性文化传承意义、祖先崇拜的需要或者是神学的意义，这使得它一代代相传了上万年。

　　郑茜：即便把视野扩展到全世界，苗族服饰所承载的庞大而神秘的符号世界也是罕见的。历史上，苗族留在文字典籍里的空白与沉默，跟他们用苗绣在服饰上进行的密集书写，形成一种惊人的对比。

　　在《苗绣图源》一书中，当斑斓的图案纹饰被还原成线条，苗绣图纹作为一种历史书写方式的形态便毕现无遗。对于祖先形象的刻画，对于祖居地域的记忆，对于迁徙路线的描摹……这些图纹往往缔连远古时代的重大事件与人物，呈现出高度的历史记录性。这让人更加清晰地理解苗绣图纹何以被认为是一种“刺绣古苗文”。

　　梳理苗绣图源脉络，呈现苗绣文化最初元素

　　曾丽：在整理这些图源时，我遇到了很多困难。苗族支系众多，梳理出其服饰刺绣图谱脉络是一项重要的文化基因工程。它要求整理者必须完整掌握苗绣知识体系，对新旧苗绣和不同支系的苗绣纹样具有准确的辨别能力，并能从中找到它们的规律，进行分类和提取。同时时下一些所谓的“新创苗绣”的出现，加大了整理的难度。为此，我和父亲花费了40多年的时间，才得以梳理出苗绣图源的脉络。

　　吴安丽：苗族由于文字的缺失，使得我们对自身文化的认识有着极大的局限性。“老人们传下来的” 最精致、最原初的苗绣样本——苗绣图源，集中体现了苗族历史性、群体性的文化智慧和审美意识。当下图源的流失、苗绣的变异，导致我们更理不清——“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苗绣图源》的出版将为当今苗绣溯源和苗绣恢复传承保护提供重要的样本依据。我想，这正是它的价值所在。

　　梁黎：数千年来，各个支系苗族人的刺绣图案，均是这些符形纹样变幻的结果 , 它们在贵州的大山里沿袭传承，至今还保留着上古文明的遗迹。曾丽在这本书里告诉我们：这些图源中的符形纹样，是人与自然合一创造出来的美，既是完美的艺术品，也是深奥的哲学之书，更是创造者的“智库”，表达着上古文明的宇宙观。

　　给更多文创者带来创意的源泉

　　张宝华：每个民族的文化都有其个性，而这种不可取代的个性是人类文化多样性的根源与发展动因。独具特色的苗族文化是以思想观念为基础，造就了其特有的审美倾向，其传统手艺表象的图形、色彩和材料展现的不仅仅具有语言的意义，更加包含文化价值的意义。当独具魅力的苗族文化成为文化记忆与符号时，将会转化到其他领域，为现代设计带来得天独厚的创作资源。《苗绣图源》能够给更多文创者带来创意的源泉。

　　韩莎莎：苗绣不论是造型、图案还是色彩都有着独特的文化内涵和气质，是很好的设计元素。在文创产品开发过程中将这些元素渗透其中，将产品背后的历史渊源、人文情怀、艺术特色、时代精神以不同的符合现代需求的产品形式展示出来，不仅能展示传统艺术所散发的魅力，还能给消费者带来文化认同感，提升文创产品设计的附加值，意义深远。

　　娜塔莉·吉布森：在过去的几年里，曾丽把我介绍给了神奇的苗族人，她带我去了他们偏远的村庄，并向我解释了苗族生活方式的许多方面。通过曾丽的介绍，我有幸亲眼看到了苗族的生产工艺和惊人的手艺。毫无疑问，《苗绣图源》这本书可以看作是对苗绣文化的精彩记录。除了让我们理解苗族文化，这本书还将为时装和纺织设计专业的学生提供一个独特的、鼓舞人心的参考资料来源。因为这些图像几乎完整地保存了一个古老的文明，你甚至能够从这些古老的图案中发现，里面有很多使用明亮的原色和反复出现的“现代”艺术主题——所有的图像都既传统又现代，并极具丰富的视觉效果。我将会把它一直放在我的绘图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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