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山文化认识中华民族共同体
来源:中国民族报 发布日期:2024-09-05浏览(10)人次 投稿收藏

  红山文化是中华文明起源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为研究中华文明多元一体的形成与演变提供了重要线索。为纪念红山文化命名70周年,“中华民族共同体与红山文化”学术研讨会近日在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召开。会议由中央社会主义学院统一战线理论政策研究中心与内蒙古社会主义学院联合主办,赤峰学院承办。150余名专家学者与会,围绕中华文化、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华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历史、中华文明探源与红山文化研究等主题进行了深入研讨。本报特摘登部分发言。                                                                                                                                                                        ——编者

“华山玫瑰燕山龙”续解

 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名誉院长 郭大顺

  “华山玫瑰燕山龙”是苏秉琦先生1985年11月在山西侯马“晋文化研究座谈会”讲话提纲“晋文化颂”中的第一句,比喻黄河流域以玫瑰花彩陶为主要特征之一的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与西辽河流域以玉雕龙为主要特征之一的红山文化的南北交汇。苏先生将这一交汇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最初形成联系起来思考:“牛河梁的‘坛庙冢’正体现反映的是远在六千年前后或六千年间中原与北方两大文化区系、两大经济类型交会而成的中华文化、中华民族这个实体的最初形成。”对此,有必要作进一步理解。

  仰韶文化与红山文化的密切交流,同这两支文化有着相近的发展阶段、相近的发展水平,尤其是相近的发展道路有着直接关系。在中国人口较为密集地区,包括红山文化、仰韶文化在内的诸史前文化,虽然依据不同经济类型和考古文化特征可以划分为若干区域文化,但跨进文明社会都走着与大自然和谐共生、在物质生产相对匮乏的条件下精神文明超前发展的共同道路,这也是仰韶文化与红山文化之间多层次交流融合的基础。

  仰韶文化与红山文化的关系,以仰韶文化对红山文化的影响为主,所以,探讨两者关系,主要研究对象是红山文化。红山文化中来自黄河流域仰韶文化的彩陶即“华山玫瑰”,东北地区当地发展起来的玉器即“燕山龙”及两者关系,特别是在南北文化交汇推动下产生的“坛庙冢”,是研究的重点。

  彩陶和玉器的对话、“坛庙冢”出现等南北交汇的成果,年代都在距今5500年前后的红山文化晚期,表明仰韶文化与红山文化的交流,在距今5500年前达到高峰。

  据研究,这一时期是中华大地诸史前文化频繁交汇的时期,也是跨进古国的时期。文献所记“神农氏衰,诸侯相侵伐”(《史记·五帝本纪》),是这一时代特点的真实写照。这一时期,除了仰韶文化与红山文化的南北交汇以外,以仰韶文化与东南沿海的大汶口文化等的交汇影响最大,且经历了先以西对东影响为主、后以东对西影响为主的过程,标志是在靠近东方的豫西地区仰韶文化晚期,彩陶和小口尖底瓶逐步被来自东方的“鼎豆壶”组合所替代,并长期成为后世礼器的基本组合。

  比较来看,南北融合程度之深又胜于东西。起源于华山脚下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的玫瑰花卉彩陶,向北远涉桑干河流域,仍是“一枝花”,越燕山到辽西虽然已演变为“一朵花”,但仍保持复瓦状的基本形态,且成为当地文化元素之一,这较彩陶对东方的影响要大得多。尤其是新近在古史传说炎黄部族接触的涿鹿附近(河北张家口宣化郑家沟等地),发现红山文化积石冢群,年代晚于辽西红山文化,却规模甚大,且随葬玉熊龙等典型红山文化玉器,是红山先人越燕山驻足桑干河流域参与中华民族文化第一次大融合的又一实证。联系史学界“夷夏东西说”等研究成果,苏秉琦先生比喻说,仰韶文化与东方大汶口文化的关系如邻居,而与红山文化如兄弟,并进一步评价南北交汇在中华文化史中的作用:“红山与仰韶一旦进一步结合起来,中国文化史面貌为之一新。”他又在一封准备就红山文化的考古新发现接受记者采访的信上批语:“这种内容不同、性质相反东西吸收进来的‘兼收并蓄’,是中华文明灵魂——民族精神核心。”

  这里所说的“内容不同、性质相反东西吸收进来的‘兼收并蓄’”,指的是不同传统、不同经济类型文化之间的交流。彩陶强势的传播力与渔猎文化大幅度吸收先进文化的吸引力相辅相成,成为红山文化以“坛庙冢”为主要标志跨进文明社会的原动力。“中华文明灵魂——民族精神核心”,则与这一南北交汇的成果,既影响当时,即中华文化的最初形成,又被后世传承。当年苏秉琦先生对此有一系列论述,其中特别强调了“花(华)”与龙的结合,为中华民族意识“华人”和“龙的传人”找到根脉。

  苏秉琦先生在《象征中华的辽宁三大文化史迹》一文中指出:“坛的平面图前部像北京天坛的圜丘,后部像北京天坛的祈年殿方基;庙的彩塑神像的眼球使用玉石质镶填与我国传统彩塑技法一致;冢的结构与后世帝王陵墓相似;龙与花的结合会使人自然联想到我们今天的自称‘华人’和‘龙的传人’。发生在距今五千年前或五六千年间的历史转折,它的光芒所披之广,延续时间之长是个奇迹。”

  关于南北不同的经济类型。仰韶文化是以粟作农业为主要经济活动的。红山文化的经济形态,一般以为,它拥有大规模的祭祀场所和发达的玉器,也有较大规模的定居聚落,应也以农耕为经济基础。但在上世纪90年代前后,有日本学者把包括红山文化分布区在内的东北区划为采集、渔猎文化区,还认为红山文化玉器多熊、鹰等野生动物形象,应与发达的狩猎业有关。近年,植物考古学者测定兴隆沟、魏家窝铺等红山文化遗存有黍和粟,但数量都很少,说明原始农耕十分有限,主要经济生活仍然是采集和狩猎。辽宁朝阳半拉山红山文化积石冢人骨的稳定同位素鉴定,得出“动物性蛋白占有较高的比例”,且“动物性蛋白的获取较为稳定”的结论。环境考古数据证明,赤峰地区在距今8000年至5000年前为阔叶林与针叶林相间的森林地带,分布于同一地区、时代与红山文化有交错的赵宝沟文化和富河文化浓厚的采集渔猎经济色彩也可为证。另从聚落地理环境考察,东北南部史前聚落选址在远离平川与河流的丘陵山坡,也不是农耕所要求的选址方式,而是更适于采集和渔猎的聚落环境。以上数据综合说明,红山文化时期虽然已有了以种植粟与黍为主的农业,但仍延续了东北古文化传统的渔猎和采集为主的经济形态。

  渔猎文化虽因对大自然的依赖而终被农耕和游牧文化所代替,但从古至今始终与人类伴生,尤其是史前时期,还表现出直接继承旧石器时代数百万年的知识积累,对大自然依赖敬畏尊重程度高和具文化开放性等优势。红山文化祭祀建筑的规范化和祭祀礼仪的制度化,显然是与天地神灵和谐沟通的强烈信仰有关。就文化的开放性来说,渔猎文化以随动物群而流动为主要生活方式,这与农耕文化固守本土的习俗有很大不同,由此培养出开放而不封闭的心态,突出表现为看待外部世界态度的差别,开放的渔猎人有对各种文化,特别是不同经济类型、不同文化传统的诸文化先进因素大幅度吸收的先天优势,并能将其与本土文化有机结合。饰压印纹夹砂陶与泥质彩陶之间,彩陶和玉器之间,既是泾渭分明的不同质的文化因素,又能在红山文化中融为一体,尤其是将彩陶作为积石冢、祭坛和女神庙等祭祀场所的必备设施,这种视外来因素为神圣的高度包容和尊重,都应与渔猎文化的特点和优势有关。红山文化在中华文化起源和文明起源过程中先走一步,善于辨别和吸收优秀外来文化因素,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

  从更大范围看,彩陶在欧亚大陆起源早,延续时间长,与中国西部彩陶的发达有密切联系。史前时期,东西方文化交流有一条“彩陶之路”;而玉器是东方环太平洋地带的主要文化特征,有中国东部沿海、南太平洋、南美洲三大玉文化圈和由北向南传播的“玉石之路”。红山文化所在的西辽河流域,正处于“彩陶之路”与“玉石之路”的交汇点,可见,红山文化及其周邻文化的交流,还有更为广阔的历史文化背景。

  1987年,苏秉琦先生以仰韶文化与红山文化的南北交汇即“华山玫瑰燕山龙”为首要内容的《华人·龙的传人·中国人——考古寻根记》一文发表。这篇不到2000字的短文于次年以“内容的科学性、语言的准确性和阐述的逻辑性”被选为高考语文阅读题。

  30多年过去了,“考古寻根”更加深入人心:分布于中华大地广袤地域的不同经济类型和不同文化传统的诸文化之间,在充分发展个性的同时,并未分道扬镳,而是以共同信仰为基础,由四周向一起汇聚为交流主导方向,碰撞出多形式的文明火花,多元趋于一体,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和中华文明的连绵不断奠定基石。而在中原古文化与西辽河古文化南北交汇推动下异军突起的红山文化,在这一关乎民族和国家历史走向的伟大进程中,所展现出的引领者、主体性和传承力等等,都是应该引起格外关注和进行更深入研究的课题。

 

红山文化是中华文明重要源头之一

 内蒙古社会主义学院党组书记、常务副院长 郑洪学

  红山文化以辽河流域辽河支流西拉沐沦河、老哈河、大凌河为中心,分布面积达20万平方公里。内蒙古是红山文化分布的主要区域。根据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结果,内蒙古赤峰地区有725处红山文化遗址,其中敖汉旗境内多达530处,是整个西辽河流域红山文化遗址分布最密集的地区。经过科学发掘的红山文化聚落遗址,主要有兴隆洼遗址、西台遗址、四棱山遗址、兴隆沟遗址、草帽山遗址等。赤峰红山文化聚落遗址见证了红山文化孕育、形成、发展和演变的过程,对于构建红山文化年代序列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为红山文化深入研究奠定了重要基础,与辽宁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相互补充,形成了完整的红山文化遗迹。

  中国传统史学认为,黄河流域是中华民族的摇篮。但近年来,象征五千多年中华文明的考古证据在辽河流域一再被发现,证明中华文明起源不是一个中心而是多中心,包括燕山南北长城地带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之一,红山文化是中华文明的重要源头之一。

  红山文化与仰韶文化一起被称为“中国文化的直根系”。牛河梁遗址考古发现表明,红山文化在古文化聚落层次性分化的基础上已经达到产生最高层次中心聚落的水平,并以宗教形式将这种以一人独尊为主的等级分化固定下来,同时在制度化的前提下又表现出多种变化,其中不少都是氏族公社原始性的保留。这正是基于公社又高于公社的高一级组织形式即古国的特征,也证实了红山文化是中华文明起源的重要标志之一。苏秉琦先生指出:“距今5000年前后,在古文化(原始文化)得到系统发展的各地,古城、古国纷纷出现。古城是指城、乡最初分化意义上的城和镇,古国指高于氏族部落的、稳定的独立的政治实体,古城、古国是时代的产物,社会变革的产物,作为数种文明因素交错存在、相互作用的综合体,成为进入或即将进入文明时代的标志。”牛河梁遗址群作为红山文化晚期远离居住区的规模最大的祭祀和埋葬中心,是红山文明形成的核心标志。

  族群融合和文化融合是红山文化发展的主旋律。判断民族形成的依据之一,是出现了作为民族象征的标志物,又称之为“图腾”。每个部落都有图腾。当一个部落被别的部落所接纳,融入别的部落时,原来的图腾就丢弃了,或者其中一部分被纳入新部落的图腾之中。

  中华民族所奉的两大图腾龙和凤,均是综合了诸多图腾的产物。龙凤体现了中华民族和合、交融、吸收创新的文化思维。红山文化的前身、距今8000年的兴隆洼文化发现有龙的造型,此龙用石头堆塑而成,是中国已发现的最早的龙。红山文化出土了精美的玉龙,大致有两种类型:C形龙、玦形龙。这两种龙有一个共同特点,均为兽首蛇身。C形龙最早在内蒙古赤峰翁牛特旗三星他拉村发现,其头部至少有五种动物元素:鹿、马、熊、犬、蛇。玦形龙,通称“玉猪龙”,头部像猪、熊、马、虎、猩猩、牛。图腾构成的多元素,反映出民族融合的多部族,是各民族团结统一的象征。

  如果从“崇龙”的文化图腾看,红山文化在龙图腾的形成中起着重要作用。红山时期,龙的外观已经基本定型。到了商代,龙的背部出现脊,身上有鳞纹图案。此后,龙形象都是照此样式“微调”。

  牛河梁的玉凤形象作为诸多动物的综合体,同样说明红山部落是诸多部落组成的集合体,这是一个超出血缘关系的部落联盟。

  作为中华民族的图腾,玉龙、玉凤的发现,说明华夏民族在红山文化时期就已具雏形。红山文化中,对龙的崇拜、以玉为贵的理念、重礼的传统,都是深入研究阐释中华文明起源所昭示的中华民族共同体发展路向和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演进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红山文化反映了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统一性。距今8000年左右,我国北方地区形成了3个重要的族群集团,以使用的陶器特点命名,分别为素面陶集团、绳纹陶集团、之字纹陶集团。素面陶集团主要生活在太行山以东、燕山以南、黄河下游地区,使用陶盂、陶支座组合炊具或陶鼎;绳纹陶集团是黄河中游的仰韶集团,流行小口尖底瓶;之字纹陶集团生活在辽西地区或者范围更大一点的北方,流行筒形陶罐。在距今6500年至5500年,这三大族群由于人口的扩张、迁徙,不断发生碰撞和交流。红山文化就是这三个族群集团碰撞、交流、融合的产物。

  红山文化中,家国同构的祭祀体制为天下一统打下了思想基础。红山文化的重要发现不只是玉器、彩陶,还有墓地、祭坛、神庙遗存。这些遗存,体现了红山人的宗教信仰、社会结构、文明发展程度,在相当程度上显示出红山人统一意识的觉醒。辽宁喀喇沁左翼蒙古族自治县东山嘴红山文化遗址的发掘,最早揭示了红山文化祭坛形制。牛河梁遗址是红山文化时期一处重要的宗教祭祀圣地,最重要的红山文化遗存是“坛庙冢”三位一体。在三位一体结构中,冢是基础,庙、坛均建立在冢区内,共同构成红山人特有的祭祀体制。《左传》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红山文化的祭祀体系已经显示出国家的性质。

  从文化传承的角度看,红山文化由巫而王(从巫师发展出王权的雏形)、由祀而礼(从调整人神关系的祭祀发展出调整人与人关系的礼)、由家而国(由氏族发展出国家),极大地促进了大一统国家观念的形成和中华各民族文化的大融合,也加速形成并进一步巩固了中华文明突出的统一性。

  红山文化所包含的融合、认同的基因,为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起到了重要作用。在文明发展进程中,红山文化潜移默化地向外辐射,它所体现的精神内核,影响着后续的国家和社会形态。红山文化基因到达黄河流域后,直接推动了商文化的兴起,周文化又在商文化基础上得到了蓬勃发展,夏、商、周三代在中原地区形成了一个中华文明的熔炉,人们都想入主中原,这也是古时文化融合的历史传统。正因如此,深入认识红山文化,对于认识中华民族、中华文化具有重大意义。

 

从牛河梁遗址追溯中华文化精神

西藏社会主义学院副院长、中央社会主义学院统一战线高端智库研究员 郜建华

北京社会主义学院中华文化教研部 徐佳希

  红山文化是我国东北地区西辽河流域著名的新石器时代考古学文化,是多元一体的中华文明起源发展的重要源头。牛河梁遗址是红山文化晚期遗存的重要遗址,是中华文明五千多年文明史的重要证据。在牛河梁遗址中,考古工作者发现了集祭坛、女神庙、积石冢为一体的祭祀性建筑遗迹,这些祭祀性遗迹群鲜明地体现出天地崇拜、祖先崇拜的中华文化传统,对于追溯和挖掘中华文化敬天法祖、天人合一的文化精神具有重要意义。

  牛河梁祭坛与“天圆地方”的文化理念

  牛河梁祭坛发现于上世纪80年代,总体范围东西长130米,南北宽45米,占地5850平方米,由6个单元组成。3号为圆形祭坛,祭坛西侧为1、2号冢,东侧为4、5号冢,北侧是6号冢,构成“五冢一坛”的形式。中间祭坛像北京天坛的圜丘,后部积石冢像北京天坛的祈年殿方基。据此可以推断,牛河梁祭坛很有可能是中国最早用以祭祀天地的场所,北京天坛与其有着一脉相承的理念,体现着“天圆地方”的传统哲学。

  “天圆地方”特征的背后,蕴含着古人对于天道、地道的认知,与中国人的生命观息息相关。中华文化认为,万物来源于天地,大至山川河流,小至一草一木,所有的生命皆源于天地所生,最终也会回到天地自然中去。天地是万物之母,这是人们崇敬天地最为根本的原因。“天圆地方”是古人通过仰观天文、俯察地理而对天地运行规律的总结:“天圆”指“天道曰圆”,意思是“天道”是循环往复、周流不怠的,“天道”在整个宇宙间按其规律循环运行着,无有尽时;“地方”指“地道曰方”,意思是一个地区的气候、风土、环境等是相对稳定的,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固定的地理环境对人有特定的塑造作用。循环往复的“天道”与恒常不变的“地道”相互配合,共同哺育、辅助着人类以及各类生物的繁衍生息。因此,在中华文化中,天地乃是生命之本,天地运行的规律也是支配万物生长收藏的背后机理。

  女神庙、积石冢与“报本反始”的祖先崇拜

  女神庙位于牛河梁遗址群的中心位置,由一个单体建筑和一个多室建筑构成。庙内出土了具有高度艺术性的泥塑人物群像,皆为女性,以玉石镶睛,形态逼真而又达到神化。其大小一般与真人相近,有的是真人的数倍。这组遗迹的墙壁上有彩绘,出土了猪龙等大型泥塑和陶质祭器,因此发掘者将其称为“女神庙”。女神庙是我国迄今发现最早的史前神殿遗址,苏秉琦先生对庙内出土的女神头像进行研究后指出:“女神塑像称为神也可以,但她是5500年前,我们的祖先模拟真人塑造的神像,是有名有姓的具体人物,她是红山人的女祖,也就是中华民族的共祖。”这是中国考古界第一次有女神头像出土于神庙,这一发现被考古界誉为“海内孤本”。女神庙及女神头像,是当时人们已从自然崇拜、图腾崇拜发展到祖先崇拜的重要明证。

  牛河梁遗址群还发现了墓葬文化的重要遗存——积石冢。积石冢,是红山文化中最为典型的墓葬方式,通常位于丘陵之巅,一个山顶上有一冢或多冢。冢由积石所构成。每个积石冢内部结构以一个位于中心的主要大墓为核心,其周围有次中心大墓和边缘小墓,小墓环绕于大墓四周,该墓葬布局体现了明显的主从关系。大型墓葬规模大,建造程序复杂,处理精致。而在冢的四周,则摆放着无底的红色筒形器,当属专用祭祀器皿。玉器成为最主要的随葬品,显示出“唯玉为葬”的特色,体现出严格的随葬规制。积石冢的出现,是考证上古时期中国由祖先崇拜发展出祭祖文化的重要明证。

  以血缘为纽带的祖先崇拜是中国人信仰和崇拜礼仪的主要形式,也是中华文化传统的根脉,在中华文化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在安阳殷墟王陵内有大量祭祀坑,据坑中出土的卜辞记载,当时的人们十分崇敬先祖,曾举行大量的祭祀先祖的活动,祭祖已经成为当时最为重要的国家典礼,这种祖先崇拜可以向前追溯到史前时期。据考古学家郭大顺考证,就目前所知的史前文化中,只有5000年前的红山文化可以与殷商时期的祖先崇拜有较为紧密的衔接,发达的祖先崇拜也是红山文化之所以能作为中华古文化直根系的一个主要实证。先祖对于人类文明的创生具有关键性作用,祭祀先祖的礼仪以及祖先崇拜的传统,便也具有了传承文明、延续文化根脉的意义。因此,红山文化中鲜明的祖先崇拜痕迹对于追溯和挖掘中华文明“敬祖”的文化精神,具有重要意义。

  “敬天”“法祖”相贯通的“天人合一”理念

  对于天地与先祖的认知,一定程度上塑造了中国人的生命观和文化观,“敬天法祖”“报本反始”也成为中华文明的核心精神之一,深刻影响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文化传统。“敬天”与“法祖”之间的贯通性渊源,也是中华文化“天人合一”哲学理念的重要载体,而“天人合一”思想在红山文化牛河梁遗址中得到鲜明体现。

  牛河梁遗址中,女神庙坐落在北山顶部,南部第二地点3号冢为祭坛,二者虽发现时间有先后,但在当时为配套建筑。对于这一点,郭大顺先生指出:“牛河梁北庙南坛的布局,表明祭祖与祭天是红山人主要也是相互有所关联的祭祀活动,庙为祭祖,坛为祭天,体现出红山文化的宗教信仰已非孤立零散,而是趋向体系化。”据此可以推测,在红山文化时期人们心目中,先祖与天存在着某种联系,二者共同以一定方式影响着人们的信仰心理和实际生活。

  此外,牛河梁遗址出土了大量精美的文物,包括玉器、陶器、石器、骨器。其中,陶筒形器是当时极具特色的一种祭器,上无盖、下无底,摆放在冢界周围,在祭祀时寓意着祖先的灵魂可以上通天、下通地,或者魂入天、魄入地。中心大墓的石竖井,或许寓意着墓主人灵魂永远不灭,并护佑子孙后代的平安。1号冢4号墓还出土了两件玉猪龙,一青一白,背对着头向下摆放,双腿交叉,考古界称之为“天地交泰”,亦为“阴阳之和”。以上例证再次表明,在红山文化时期人们的思想意识里,先祖与天地已经有了深刻的渊源,“天”与“人”、“法祖”与“敬天”也在一定程度上有所相合。

  “天人合一”是中国古人在探索世界、认识自我、总结历史的过程中所共同指向的思维和认知,渐而也成为了中华文化的重要特质。而红山文化牛河梁祭祀性建筑遗址和众多丧葬文物的出土,有力证明了“敬天”“法祖”“天人合一”等中华文化核心理念早在5000多年前即已萌芽、发展。这样的思想传统虽然古老,但并未过时,它在中华文明的不同发展时期以不同的哲学形态影响着中国人的思维和认知。

  当后世的文人津津乐道于殷商时期的“汤武革命”,汉武帝时期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宋明时期的“天道性命”时,当今天的我们漫步在天坛、地坛、先农坛以及各类祠堂时,都不能忽视上古时期中国人的祖先已经在祖国一隅创造了文明的曙光,开掘了中华文明精神的源头。

  赤峰博物馆“日出红山 ”展厅。 来源:赤峰博物馆

(编辑:海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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