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友芝(1811年—1871年),晚清著名诗人、学者,布依族,宋诗派代表人物之一,《清史稿·文苑传》称其为“西南大师”,曾国藩称其为“西南巨儒”。1823年,12岁的莫友芝随父从贵州独山迁居遵义,1859年离开遵义赴京会试,随后入胡林翼、曾国藩幕府,受曾国藩、李鸿章等人之托搜书著述,在南京去世后,归葬遵义青田。
莫友芝在遵义生活期间,以遵义山水美景和饮食物产等为素材,创作了大量作品。他与郑珍合撰的《遵义府志》被梁启超称为“天下府志第一”,其中对遵义饮食文化有丰富的记载与论述,体现出莫友芝深厚悠长的乡土情结,也展现出清末时期遵义地区的“人间烟火”。
莫友芝纪念馆。来源:贵州省独山县政府网站
诗酒唱和
酒是人际交往的“常礼”。莫友芝与亲朋好友常在遵义城内外诗酒唱和,抒发雅兴。在《莫友芝诗文集》中,直接提到酒的诗句就有200余处。在遵义城内,谪仙楼是莫友芝和友人相聚常去的地方,他为此创作的饮酒诗有《谪仙楼》《登城东楼》等6首。在遵义城外,莫友芝的青田影山草堂、郑珍的望山堂、黎氏的沙滩乐安江一带,是亲友聚会之地,留下了“驯鸟语迎客,疏花清照人”“隔院谁吹笛,深宵数举杯”等诗篇。
对于有名的茅台酒,莫友芝进行了文学书写,如 “骤觉茅台酒力轻,禁寒只自闭柴荆 ”(《骤寒忆茝升弟(庭芝)》),“大儿赤足叫铜斗,小儿更劝茅沙酒”(《中秋日携儿子彝、绳,犹子桐、橙过棠洲》)等。茅台酒在当时是较为珍贵的酒,重要日子才会饮用,莫友芝的书写为这一名酒增添了文化底蕴。
此外,莫友芝对茅台酒酿酒工序、取材、历史等也有记叙。《遵义府志》中就提到了茅台酒,这是历史文献第一次对茅台酒作具体记载:“茅台酒,仁怀城西茅台村制酒,黔省称第一……仁怀地瘠民贫……青黄不接之时,米价昂贵,民困于此食,职此故也。”仁怀多山地丘陵,粮食产量较少,百姓穷困,无过多积蓄,但酿酒对高粱和小麦等粮食需求量大,而且需要上好的粮食制作,过多酿酒导致与民争食,尤其是粮食青黄不接时,粮食都拿去酿酒,导致米价昂贵,百姓生活困难。莫友芝的记述体现出对普通百姓的关心和怜悯。
《遵义府志》补刻本。贵州省档案馆藏
相比茅台酒,遵义百姓喝的更多的是一种米酒——芦酒,亦称“咂酒”,这种酒醇香浓厚,普通百姓在家即可酿造。莫友芝《芦酒三首》对其有详细描述:“隔岁芦粟酿犹红,酒味常含粟粒中。客至井泉方挹注,春生炉火顿冲融。不烦激涧升虚竹,俨有清芗度碧筒。正是小年禁酷暑,一竿相属引薰风……”全诗三首共168个字,在诗后有近千字的大篇幅内容为诗作注,主要考证芦酒的酿造技艺、名称以及历史文献中的相关记载,并对杜甫诗歌《芦酒》指的是不是贵州芦酒作了考证,体现了清代宋诗派严谨内敛、以考证为诗的特点。
遵义还有一种果酒——刺梨酒。《遵义府志》记载:“古方有金樱酒,今黔人采刺梨蒸之……名刺梨酒,味甚佳,是古制也。”他在《刺梨二首》中也提到刺梨酒:“芒果说山樆,循名欲把疑。形模难适眼,风味竟舒眉。品以经霜别,芳缘入酿奇。不须忙采摘,但就菊花期。”这首诗风格清新明快,呈现出洗尽铅华的恬淡境界。刺梨是南方常见的山林野果,秋后采摘,可直接食用,美味香甜,用它酿造的刺梨酒甘甜香醇。
遵义还有一种酒是端午民俗酒——雄黄酒。莫友芝《咏乡里端午故事四首》中写到:“雄晶煜煜照荷囊,屑入蒲尊乱郁香。一样青红儿女节,额黄添得晚来妆。”在端午这天,人们把雄黄放在香囊中,用雄黄粉末和蒲叶混合,形成了浓郁的香味,营造出端午节日气氛。雄黄酒不仅可以饮用,还可以涂抹面颊耳鼻,作驱邪祈福之用。
品茶知味
遵义古称播州,在唐代已是名茶产地。陆羽《茶经》载:“茶之出黔中,生思州、播州、费州、夷州。”莫友芝在诗中写到遵义诸多名茶,其中最有名的是《金鼎山云雾茶歌》:“牂柯茶品阳宝绝,贡箧不盈常外掇。香炉后出乃匹之,云中着根雾中茁。迩来更得金鼎产,同倚高寒占危岊。”这首诗的创作初衷是为了证实《茶经》的记载,却从另一角度展现了贵州盛产茶叶的事实。此诗历数贵州名茶,如贵定阳宝山贡茶、清平香炉山茶、遵义金鼎山茶、湄潭毛尖茶等,用作注的方式引用《茶经》《续文献通考》来证明黔中有好茶所言不虚。
莫友芝在《华严洞》一诗中还提到了雪茶:“洞犬不惊长道客,山僧能护满园花。频添榾柮煨松火,自洗官哥点雪茶。寄语与人莫催唤,老夫清兴正无涯。”莫友芝与友人到华严洞拜访老僧,喝到了雪茶,但此诗为记游之作,对雪茶的采摘、制作以及茶的形态都没有描述。
莫友芝隶书扇面页。贵州省博物馆藏
莫友芝还用诗歌记录品茶经历,分享品茶乐趣。如《浣溪沙》写到:“易井朝华一勺甘,瓯香浓淡只渠谙。怕教痴婢误姜盐。雀舌久疏纤手点,鸡苏愁伴渴羌馋。最难春困午晴添。”在“二十七年茶水客,秋风无奈又今年”的吟叹中,一个嗜茶之人的形象跃然纸上。
田园膳食
礼之初,始诸饮食。《遵义府志·物产卷》记载了遵义丰富的物产,谷物类有稻、麦、黍、豆、胡麻、稗、玉蜀黍(苞谷)、天星米(籽粒苋)等,蔬类包括笋、甘薯、苜蓿等。莫友芝在《影山草堂本末》中对他书屋附近的果蔬也作了详细记载,如菘、芋、姜、梨、柿、桃、山药、地瓜等,反映出对田园生活的热爱。
笋在宋代文学书写中,是淡泊生活、反映志趣的表达。莫友芝的诗歌多次提到挖笋、吃笋的场景,体现出宋诗变俗为雅的特点。其诗《淫雨恼人而竹笋大佳》云:“天低于屋水黏天,山阁如行春水船。却好饤盘添紫笋,未妨听雨隔湘川。”《乐溪三十二吟咏》之一《柳叶洲(一)》一诗也提到竹笋:“柳叶西边路,洲田依竹丛。我寻柳子村,新笋过湘东。”诗中“新笋”指的就是初春柳子村外刚冒头的新鲜竹笋。南方四季盛产竹笋,有紫笋、青笋、冬笋、苦笋等种类,莫友芝在饮食中感受自然之美,定格了贵州山林的新鲜野味。
红薯是莫友芝提到的另一种遵义特产。《甘薯歌》云:“山田易芜今不芜,山农岁岁种甘薯。红衣玉肌相倚扶,扑地一蔓千琼琚。”他对红薯(俗称红苕)的形状、产地、用途、种植历史等,进行了记述。红薯产量高,用途广,既可以做主食,又可以生吃,或加工成其他食品。更可贵的是,在灾荒年可以解急救困。莫友芝考证认为,甘薯原产于交趾、武平、九真、兴古一带,而兴古属贵州地域,可以说红薯是本地特产。虽然其考证不一定准确,但体现了以文字为诗、以议论为诗的特点。
莫友芝的诗文中还有对卢橘、田螺、苜蓿等食物的描写。比如,《公孙橘二首并序》写到:“遵义人家园亭有公孙橘,种自蜀来,枝叶花实皆橘类……”《再叠芥韵答柏容》云:“螺蛤供一餐,啧啧赞且嘬。”神形兼具,写出了吃田螺的乐趣。苜蓿从西域传入中原,后来在南方广泛种植,被称作“金花菜”,烹制为菜品。《寄石阡训导丁敬堂光钊同年》云:“试问夷州新苜蓿,可胜潭首旧芜菁?”就是在对比苜蓿与芜菁(俗称大头菜)哪个更美味。
遵义丰富的物产是大自然的馈赠,也是地域文化、民族文化交织的结晶。莫友芝对田园生活、日常饮食进行文学书写,诗歌充满了烟火气息,既体现出儒家“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的志趣,也继承了陶渊明、孟浩然、王维等诗人寄情山水田园、向往自由的价值追求,描绘出中国世俗生活审美化的文化图景。
(作者单位:西南民族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
(编辑:海宁)最新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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