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是中华文化宝库中璀璨的明珠。以诗证史，以史证诗，诗史互证，已成为研究唐史的重要途径，也是认识唐朝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活的重要窗口，看出各民族交融的深度。

　　政治上主张“华夷一家”

　　唐太宗曾说：“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唐朝建立之初，便主张“华夷一家”。随着唐朝国力逐渐强盛，经济繁荣，社会安定，周边政权或归附、或朝贡。

　　唐太宗在《正日临朝》中说：“条风开献节，灰律动初阳。百蛮奉遐赆（jìn），万国朝未央。虽无舜禹迹，幸欣天地康。车轨同八表，书文混四方。”作为统治者，他对“大一统”局面，充满了自豪感。王维在《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中，也描述了这一盛况：“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唐通过羁縻府州等方式管理边疆地区。唐鸿胪井刻石记载了唐玄宗派遣鸿胪卿崔忻从长安前往辽东，册封靺鞨首领大祚荣为渤海郡王的历史事实。诗人温庭筠作《送渤海王子归本国》云：“疆理虽重海，车书本一家。盛勋归旧国，佳句在中华。定界分秋涨，开帆到曙霞。九门风月好，回首是天涯。”中原士人与渤海士人亲密交往、依依惜别的画面跃然眼前。

　　对于吐蕃，唐朝通过和亲方式实现边疆治理。诗人陈陶作《陇西行四首·其四》云：“黠虏生擒未有涯，黑山营阵识龙蛇。自从贵主和亲后，一半胡风似汉家。”当时已是晚唐，战乱频仍，但唐蕃和亲后社会安宁、民族关系和谐的美好景象依然刻在诗人的记忆中。

　　军事上并肩战斗

　　李唐王朝出身军功贵族，在立朝之初非常重视武将，平定突厥、薛延陀等部后，边疆诸部纷纷归附。唐朝在边疆地区通过设立都护府进行统一管理，曾设置安西、安北、安东、安南、单于、北庭都护府，有效维护了边疆地区较长时段的安宁。

　　唐朝对武将的青睐，曾引得一些士人感慨。比如，唐太宗为表彰功臣修建凌烟阁，阁内描绘了24位功臣的画像，李贺在《南园十三首·其五》中说：“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杨炯曾愤懑言：“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不少书生文人为建功立业，纷纷投笔从戎，这也成就了苍凉粗犷、雄浑大气的唐朝边塞诗派。

　　岑参进士及第后，为施展抱负，毅然踏入军旅，曾在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处任幕府书记、跟随节度使封常清到北庭（今新疆昌吉），留下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等千古名句。

　　岑参用诗歌记录了边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生动图景。他作《与独孤渐道别长句兼呈严八侍御》云：“军中置酒夜挝鼓，锦筵红烛月未午。花门将军善胡歌，叶河蕃王能汉语。”一场发生在千余年前，各族将士并肩战斗、把酒当歌的景象映入眼帘。

　　岑参还见证过赵将军与单于之间举行的赛马。他在《赵将军歌》中言：“九月天山风似刀，城南猎马缩寒毛。将军纵博场场胜，赌得单于貂鼠袍。”各民族将领不惧严寒、切磋较量的现场感扑面而来。

　　在《奉陪封大夫宴得征字时封公兼鸿胪卿》中，岑参用“座参殊俗语，乐杂异方声”这句诗，描述了各民族共同宴乐、互相交流的场景。

　　生活中广泛杂居

　　唐朝都城长安以其富庶繁华和开放包容，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人们前往。长安市坊分离，东市和西市作为买卖之地人气旺盛，尤其是西市（又被称为“金市”）具有西域风情的酒肆，受到名人雅士喜爱。李白作《少年行》云：“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甘肃是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各民族在这里共同居住生活。杜甫作《秦州杂诗二十首·其三》勾画了充满活力的临洮少年形象：“州图领同谷，驿道出流沙。降虏兼千帐，居人有万家。马骄珠汗落，胡舞白蹄斜。年少临洮子，西来亦自夸。”岑参作《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呈现了诗人与故友在凉州（今甘肃武威）夜宴时的情景：“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

　　在东北，各民族融合杂居的生活景象也在诗歌中呈现。高适作《营州歌》云：“营州少年厌原野，狐裘蒙茸猎城下。虏酒千钟不醉人，胡儿十岁能骑马。”

　　饮食上互通

　　从西域到长安，从江南到巴蜀，胡食在唐朝很流行，比如胡麻饼就有很高的知名度。白居易被贬谪忠州（今重庆忠县）时，做胡饼寄与在万州任职的好友杨敬之品尝，并作《寄胡饼与杨万州》云：“胡麻饼样学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炉。寄与饥馋杨大使，尝看得似辅兴无。”

　　产自西域的饮品也在中原地区流行。王翰作《凉州词二首·其一》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由于交融杂居，各民族在饮食烹煮方式上也相互借鉴，西域用各种方式制作的烤肉，让诗人回味悠长。岑参在《酒泉太守席上醉后作》中描述了甘肃酒泉地区各族将士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惬意：“浑炙犁牛烹野驼，交河美酒归叵（pǒ）罗。”

　　中原地区的饮茶文化也风靡西域。新疆阿斯塔那古墓出土的唐代绢画《托盏侍女图》中，侍女发束平髻，扎两根十字红头绳，浓眉，额间描花钿。身着圆领蓝印花袍，腰间系黑带，内穿晕裥布裤，足蹬丝帮麻底鞋。双手托茶盏，小心翼翼为对弈的主人进茶。图画是屏风画《弈棋图》的一部分，形象地表现出唐朝时新疆社会生活以及居家布局已深受中原文化影响。

　　乐舞上交融

　　西域乐舞是唐朝社会非常喜爱的乐舞艺术。岑参参加了田使君举办的一场宴会，欣赏了来自西域的北鋋（chán）舞，作《田使君美人舞如莲花北鋋歌》云：“此曲胡人传入汉，诸客见之惊且叹。慢脸娇娥纤复秾，轻罗金缕花葱茏。回裾转袖若飞雪，左鋋右鋋生旋风。”

　　善于表演胡旋舞的胡旋女，也是诗人描写的对象。白居易作《胡旋女》云：“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元稹在《和李校书新题乐府十二首·胡旋女》中写到：“蓬断霜根羊角疾，竿戴朱盘火轮炫。骊珠迸珥逐飞星，虹晕轻巾掣流电。潜鲸暗吸笡波海，回风乱舞当空霰。万过其谁辨终始，四座安能分背面。”对于“胡音胡骑与胡妆，五十年来竞纷泊”的社会现象，元稹亦有描述。

　　往事越千年。在瑰丽的唐诗世界里漫游，能感悟到历史上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广度与深度，在千年文脉里感受文化自信，从而更加坚定地推进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

阳关博物馆王维雕像 来源：阳关博物馆

　　（作者系中央民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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