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踞龙蟠的古都南京是一座人文荟萃的山水城林,江南的烟雨与繁华孕育其丰富的人文历史。始建于东晋的南京夫子庙是我国第一所国家最高学府、我国四大文庙之一,在其高耸的牌坊上写着“天下文枢”四个大字,这正是南京文化地位的真实写照。
南京以其厚重的文化底蕴,涵养来自不同地域与文化的宗教在此流传。南京的宗教历史进程与城市的发展密切相关,城市的时代地位决定了它的宗教影响力。南京城历史上有3个重要时期,分别是在三国两晋南北朝、明朝和近代成为都城,南京城市历史上的每个重要时期都有新的宗教在此传播,最终形成各宗教信仰多元并存的和谐格局。
六朝古都的三教合一、佛道兼容
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始皇帝东巡会稽(今浙江绍兴)祭过大禹后,从东南返程经过句曲山,在此登山望远、采药炼丹。句曲山就是今日的茅山,当时属于南京地域。句曲山植被茂盛、山林奇幽,是极佳的修炼之地。西汉初元五年(公元前44年),陕西人茅盈入句曲山修道,其弟茅固、茅衷随之而来,三人被后世尊为“三茅真君”,句曲山亦改称茅山。东汉末年,左慈入茅山修造宫观,传徒授道,茅山的道教渐成规模。晋朝时,中国第一位女道士魏华存带着《上清真经》渡江南下,将真经传授给杨羲,再传丹阳(今江苏丹阳)许谧、许翙父子,《上清真经》在江东之地开始流传。此时的南京已经成为东晋王朝的都城,域内的茅山就像后来长安城边的终南山一样,成为王朝政治的一部分,在山中修炼的道士时常应诏入京讲学。南朝宋明帝曾为国师陆修静在南京北郊修崇虚馆,陆修静的再传弟子陶弘景更将江东的道教事业推至高峰。陶弘景在茅山修道,整理和弘扬上清经法,在各地修建宫观,著书立说,其影响力遍及宫廷和乡野。
鸡鸣寺山门
经过陶弘景的努力,以茅山为中心的成熟完备的官方化道教上清派已经形成,也称为茅山宗。茅山遂有“秦汉神仙府,梁唐宰相家”之称,最盛时,山上的宫观多达250多处,房屋5000余间。但是经过多年兵燹之后,清末时茅山只剩下“三宫五观”,后再经日军扫荡等,损毁更甚。改革开放后,先后修复了“三宫五观”中的三宫:九霄万福宫、元符万宁宫、崇禧万寿宫,合称为茅山道院。现今,每年腊月二十四到次年农历三月十八日,为茅山道教庙会,尤以农历二月十五太上老君生日为庙会高潮,香客蜂拥而至,烟火缭绕,钟磬悠扬,为一时之盛况。
在茅山宗兴起时,佛教也逐渐向东南地区传播。两晋之交“衣冠南渡”,南来高僧云集南京,在此创造了中国佛教文化的一个高峰。赵朴初曾说:“在中国成立的佛教各宗派无不和南京有关。”南梁时,三论宗初祖僧朗在南京北郊的栖霞寺弘扬三论宗教义,栖霞寺由此成为三论宗的祖庭。南陈宣帝时,朝廷迎请智者大师住锡南京瓦官寺与光宅寺,智者大师在南京讲经说法达8年之久,为开创天台宗打下基础。赵朴初还说:“华严宗依据的《华严经》是在南京翻译的;涅槃师依据的《大涅槃经》也是在南京经大文学家谢灵运和慧观再治,并由鸠摩罗什的高足弟子道生讲授的;禅宗依据的《楞伽经》是在南京翻译的;创立摄论、俱舍两宗的真谛法师最初也是由梁武帝请来南京的。”南北朝之后,禅宗法眼宗以南京清凉寺为祖庭,禅宗牛头宗创立于南京牛首山。南京是众多中国佛教宗派的发源地。
从中华门远眺大报恩寺塔
中国佛教各宗派的形成意味着佛教的中国化,南京为其提供了充分的文化滋养。南北朝时期,佛道两教经历冲突与互相吸纳的过程,两者间的一些辩论使得佛教意识到自身的不足,促使其不断吸收中国本土的道教玄学思想与儒家学说,从而产生了本土化的佛教宗派。同时,道教也在辩论中意识到自身理论的严谨性不如佛教,陶弘景首先提出“佛道双修”,对佛儒二教兼收并蓄,使道教更进一层。这样,造就了南京城儒释道共存的局面。
南京高淳区有座游子山,相传当年孔子周游列国时登临此山,产生游子思归之情,因而得名。游子山山脚有座真如禅寺,原是真武庙,后毁于兵燹。1997年,九华山僧人主持重修改为佛寺,又在数百米处的山顶上重修真武庙,庙中前为文圣殿,供奉着孔子,后是真武殿,供奉着真武大帝,一山三教,和谐共处。南京秦淮区的大仙寺,更是前殿供佛、后殿奉仙,一庙之内,佛道结合。大仙寺大门上的对联写道:“理玄各探科技园中藏佛寺,释道兼容如来殿后供神仙。”三教合一、佛道兼容是南京宗教的基本格局。
明朝伊斯兰教与天主教的中国化
经过隋、唐、宋、元几朝沉寂,南京城在明朝迎来宗教文化的第二个高峰。洪武元年(1368年),朱元璋正式定都南京,南京在近800年后再次回到舞台中央。明朝定都南京带来大量的新人口,其中就有不少穆斯林。明朝政府一方面调整政教关系,废除元朝伊斯兰教的教内教长制;另一方面则在穆斯林聚居的三山街和雨花台东南的回回营两地修建清真寺,方便穆斯林的宗教生活。
草桥清真寺
三山街所建的清真寺就是著名的净觉寺,该寺的经堂教育在伊斯兰教中国化历史进程中有着重要作用。伊斯兰教经堂教育发起人是陕西渭城人胡登洲,他的三传弟子张少山在明末担任净觉寺的阿訇,把经堂教育带到南京。南京的经堂教育使一大批著名的伊斯兰教学者涌现出来,如王岱舆、伍遵契、张中、袁懋昭、马进一等,形成经堂教育中的金陵学派。这些学者“以儒诠经”,用汉文阐释和翻译伊斯兰教经典,是推动伊斯兰教中国化的重要力量。崇祯十五年(1642年),王岱舆刊印《正教真诠》,将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与伊斯兰教教义相结合,具有浓郁的中国化色彩。到了清朝,出生于南京伊斯兰教经学世家的刘智将伊斯兰教汉文译著运动推向高峰,他将伊斯兰教的伦理思想与中国传统伦理规范会通融合,称“天方之经大同孔孟之旨”,极大地推动了伊斯兰教的中国化。这一时期,南京净觉寺一度成为伊斯兰教经学的最高学府。
晚明时,一位叫利玛窦的天主教传教士来到南京。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他在螺丝转弯路购置一座宅院,在这里布置了一所小教堂,这是南京的第一座天主教堂。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的腊月初四,就是在这座小教堂里,传教士罗儒望为一位来自上海县的举人徐光启举行洗礼。徐光启第二年考中进士,官至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他与利玛窦一起翻译了大量的科学著作,被称为“中西科学汇通第一人”。
石鼓路天主教堂
清康熙年间,罗文藻被任命为南京教区代牧,成为天主教第一个中国籍主教。罗文藻致力于培养中国籍的神职人员,他在南京螺丝转弯天主堂内,为吴渔山、万其渊、刘蕴德3位中国修士举行晋铎典礼。
近代重兴的南京宗教文化
第一次鸦片战争后,1842年8月,在南京下关江面上的一艘英国战舰上,清政府与英国签订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南京条约》。背靠不平等条约,基督教传教士大量进入中国,给南京宗教带来巨大冲击。在两次鸦片战争及太平天国运动中,南京许多古老的寺庙、道观、清真寺和教堂被摧毁。
1864年后,各教迎来一次重兴。1867年,天主教界在螺丝转弯教堂旧址上重修了一座教堂,就是今日的石鼓路天主教堂。石鼓路堂采用罗马式结构,包含圣堂、修女院等建筑群。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后,石鼓路堂成为南京教区的主教座堂,也是今日南京天主教“两会”所在地。
在战火中遭到破坏的还有清真寺,其中最重要的净觉寺在1877年得以重建。今日的净觉寺位于白下区升州路28号,院落四进,为传统中式风格,古色典雅,包含礼堂、南北讲堂、望月楼、御碑亭等建筑。另外一座重建的清真寺是太平路清真寺,该寺原是建于明代的花牌楼清真寺,1923年迁到太平南路,后又迁到草桥清真寺内。
佛道两教在战火中遭到的破坏最为严重,但后来都得以恢复。南朝的学术机构总明观,唐时为太清宫,宋时为文庙,后又改为天庆观,元时为玄妙观,张三丰、尹蓬头曾在此传扬道教全真教法。明初,玄妙观仿照宫殿格局重建,改名朝天宫。朝天宫被毁之后,在曾国藩、李鸿章的主持下重修,改为孔庙。1978年,朝天宫被辟为南京市博物馆,是江南地区保存最好、规模最大的明清古建筑群。另一座位于江宁区方山的洞玄观,可以追溯到东吴,是孙权为葛玄所建,明朝时重建,后来渐废,到民国时,宫观中已无道士。2008年3月,道教界着手重建方山洞玄观,如今是南京市道教协会所在地。
朝天宫
南京东北郊的三论宗祖庭栖霞寺、玄武湖旁的鸡鸣寺等古寺都在战争后重建。其中规模最大的汉府街的毗卢寺,位于国民政府总统府东侧。曾国荃督两江时,动员湘军将领捐献巨资,将其扩建为南京第一大寺。太虚法师与赵朴初曾在此工作。毗卢寺以其得天独厚的位置,在民国时期成为全国佛教中心。南京另一个令世人瞩目的佛教文化中心是金陵刻经处,它是杨仁山居士在1866年创办的,后来杨居士将自己延龄巷的住宅捐给刻经处作为其固定地址。金陵刻经处以木刻雕版印刷的“金陵本”佛经,深受海内外佛教界喜爱。杨仁山居士还创办了祇洹精舍和居士道场,创立佛学研究会,培养了许多佛教学者,著名的有欧阳竟无、太虚法师、谭嗣同等人。杨仁山居士被称为“近代佛教复兴之父”,他和金陵刻经处使南京成为近现代佛教文化复兴的中心。
基督教也在近代传入南京,传教的同时还开办医院、学校。1886年,美国基督会的加拿大籍医生传教士马林在南京一边传教一边行医,后来由基督会总会出资,南京人景维行捐地数十亩,下关庄效贤等人也慷慨捐款,在鼓楼附近修建一座四层砖木楼房,起名基督医院,就是现今鼓楼医院的前身。南京的第一座基督教堂是莫愁路堂,它的前身是1874年美国北长老会在汉西门四根杆子所建的一座小礼拜堂。礼拜堂后来因为道路拓宽而被拆除,并在原址旁重建,冯玉祥将军亲自在奠基石上题词,至今犹在。1958年,南京基督教打破宗派林立的状况进行联合礼拜,集中在莫愁路堂、圣保罗堂等4个教堂。圣保罗堂位于南京太平南路396号,抗战期间传教士约翰·马吉在此设立难民收容所,还用摄影机拍下日军屠杀中国人民的暴行,是现今关于南京大屠杀的重要动态影像记录。南京城里还有一所神学院,就是今日被称为中国基督教最高学府的金陵协和神学院。它创办于1910年,后来由12所神学院合并而成,先设在原来金陵女子神学院旧址所在的鼓楼区大锏银巷,后来搬迁至江宁大学城新校区,它的存在使南京在中国基督教界具有重要的地位。
莫愁路基督教堂
今日的南京城内,源远流长的各宗教汇聚于此、和谐并存,并各自发扬自身的优秀之处,共同参与塑造了南京城丰富多样的宗教文化生态。
(作者单位:山东社会科学院当代宗教研究所)
(编辑:吴艳)最新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