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蜀锦”入场的运动员意气风发,追寻“锦绣前程”;红蓝相间、遍织芙蓉与“太阳神鸟”的奖牌蜀锦绶带,高雅别致;还有结合蜀锦与蜀绣工艺的中国代表团引导牌、宣传片中机杼声声的清代木织机、“蜀色锦梦”主题邮品……在成都第31届世界大学生夏季运动会上,千年蜀锦屡屡亮相,光彩流转,不仅向世界展示中国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独特魅力,也重现着丝绸之路上文化交融、文明交流的荣光。
作为目前全国最大的蜀锦文化传承基地与研究中心,成都蜀锦织绣博物馆参与了本届大运会的锦绣礼品筹备。近日,本报记者对成都蜀锦织绣博物馆馆长钟秉章进行专访。发源于四川的蜀锦何以成为中国三大名锦之一?穿越千年,它走过了怎样的发展之路?缕缕丝线,又如何沟通东西、联通世界?让我们在对话中找寻答案。
成都蜀锦织绣博物馆参展作品蜀绣双面绣“熊猫·紫棠东来”。
记者:从开幕式的精彩亮相,到大运村的文化活动,我们看到成都大运会不仅仅是一届运动会,更是一场文化盛会。成都蜀锦织绣博物馆具体参与了哪些筹备工作?
钟秉章:首先是大运会宣传片的拍摄。宣传片中展示织造蜀锦的是我馆首席织锦大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蜀锦织造技艺”代表性传承人贺斌。贺师傅使用的这台我馆馆藏的清代木织机,是目前全球唯一一台还能进行织造的清代道光年间蜀锦小花楼木织机。
成都大运会宣传片拍摄现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蜀锦织造技艺”代表性传承人贺斌在展示蜀锦织造技艺。
中国工美行业艺术大师、四川省工艺美术大师彭世平在制作蜀绣国宾礼品。
其次,大运会期间,我馆蜀锦、蜀绣藏品参与展出,如宋代的“八答晕锦”“落花流水锦”“天华锦”、蜀绣三异绣“闲院扑蝶图”、蜀绣双面绣“熊猫·紫棠东来”等。此外,作为本届大运会国宾礼品的承制方,我馆首席刺绣大师彭世平及非遗传承人团队制作了熊猫和山水主题的精美蜀绣作品,以成都代表性花卉为主题的手工蜀绣披肩,作为盛会期间重大外交场合的国宾赠礼。
成都大运会的形象元素无不蕴含浓浓的“中国风”“巴蜀韵”,展示着大国风采。大运会不仅是世界各地大学生运动员同台竞技的平台,也是世界文明交流互动的盛会,正如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仅是中华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载体,也闪耀着世界不同文明交流互鉴的魅力。期待世界各地的运动健儿和游客前来体验中华非遗,感受成都城市文化。
记者:蜀锦惊艳世界并非巧合。纵向看,它有着近3000年的历史,是中国三大名锦中历史最久远的织锦;横向看,它不仅曾风靡中原,还流转于丝绸之路上,是文化交流的使者。历史上,蜀锦经历了怎样的发展历程?
钟秉章:蜀锦因产于蜀地而得名。四川古称“蜀”,《释文》和《玉篇》释“蜀”为“桑中虫”,即蚕虫,因此古蜀国也有蚕丛国之称。战国时期,蜀锦已成为蜀地重要的贸易品。汉代及三国时期,建织锦工场,置“锦官”,成都因此得名“锦官城”。
唐代是蜀锦的鼎盛时期,蜀锦品种繁多、万分精美,不仅风靡全国,还远销日本、中西亚各国。宋代,成都建锦院,主要生产皇室用锦、贸易用锦。明清时期,蜀锦“月华”“雨丝”“方方”等名品在工艺上逐渐达到炉火纯青的境地,锦史上谓之“晚清三绝”。近代蜀锦工艺一度辉煌,“月华”“雨丝”锦堪称蜀锦牵经工艺的顶峰。
晚清三绝“月华”锦。
晚清三绝“雨丝”锦。
晚清三绝“方方”锦。
2006年,蜀锦织造技艺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2009年,蜀锦织造技艺作为中国传统桑蚕丝织技艺的重要组成部分,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蜀锦传承千年而不绝,如今依然在与时俱进、顺应潮流中焕发新光彩。
记者:近3000年的蜀锦发展史,也是其随着时代的发展,机具不断沿革、技艺不断创新的过程。蜀锦传统技艺有哪些迭代升级?
钟秉章:在织物结构、织造机具、图案风格等方面,蜀锦从汉代经线彩条起花的经锦,到中唐逐步转向以纬线起花为主的纬锦,其间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过程。由于四川气候潮湿,丝绸织锦很难留存,所以经线起花织物主要出土在湖南、湖北汉墓和新疆尼雅、吐鲁番及丝绸之路沿线的地区。尼雅遗址出土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汉锦采用的就是蜀锦经线提花织造方法,它被认为是蜀地所产,代表了汉代织锦的最高水平。
纬线起花织物的织造更方便、色彩转换更自由,突破了古经锦经向配色单调的局限和图案大小受到的制约,蜀锦织纹因此也更加细腻,色彩更加丰富。宋代以后,蜀锦开始大量使用缎纹组织,从最初的五枚缎发展到近代广泛使用的八枚、十二枚、十六枚缎纹组织。
纵观近3000年的发展,蜀锦形成了自身独特的风格。蜀锦的经线、纬线起花的首创技艺,在我国古代丝绸史上留下辉煌一页,并影响了后世丝织技术的发展,对丝绸织锦业有着广泛而深刻的影响。
汉代成都画像砖“采桑图”。
记者:四川的另一文化符号三星堆,也与蜀锦渊源颇深。2019年三星堆遗址的发掘中,附着在青铜器上的丝绸残痕和实物发现令人惊叹。您认为这一发现对蜀锦研究有何意义?
钟秉章:三星堆遗址出土的大量青铜器、金器、海贝、丝绸等考古证明,早在商代,中国西南地区便发展了与欧洲、地中海地区和印度地区的陆上交通。这些实物实证了古蜀先民冲破盆地意识,早已在崇山峻岭中开辟出一条通向外部世界的曲折山路,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南方丝绸之路”。
南方丝绸之路是民间自由贸易的重要通道。成都地区所产的丝绸蜀锦是南方丝绸之路上最为重要的贸易产品之一。三星堆丝绸织物的发现,一方面因与祭祀礼仪相关,印证在古蜀时期,人们认为丝绸有沟通天地人神的独特用途;另一方面,反映古蜀国的丝绸生产,为“西南丝路”提供考古学实证,也进一步证明成都平原是中国丝绸文化的发祥地之一。
记者:古蜀文明是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其多元一体格局中的灿烂一支。蜀锦,作为古蜀文明的代表,如何体现文化的融通、文明的交流?
钟秉章:不同时期蜀锦的纹饰、工艺,就是最好的彰显。汉王朝对天马的尊崇和喜爱,使得汉代玉器、金银器、陶器等器物中多见与天马造型类似的纹饰。这在蜀锦汉式织锦上亦有体现,如汉晋时期的“长乐明光锦”上,天马闲庭信步、神态超然。
自隋朝以来,丝路贸易日渐繁盛,盛唐开放的社会制度使东西方文化交流愈发频繁,出现了大量具有异国情调及西方艺术风格的丝绸图案纹样,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联珠圈纹。联珠圈纹由连续的圆珠构成,主题纹样多为成对出现、较为抽象的动物或人物。1972年,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群出土的“联珠对龙纹绮”,残片的背面有墨笔行书题记:“双流县(今成都双流),景云元年(唐睿宗李旦年号)折䌷绫一匹”。
唐太宗时期,益州(今成都)有个叫作窦师伦的纹样设计师,被太宗封赐为“陵阳公”,而他设计的纹样将中西纹饰特点融会贯通,进行中国式的改造,被称为“陵阳公样”。唐代“陵阳公样”蜀锦曾一度作为国礼馈赠友邦和外国使节。现藏于日本正仓院的“狮子舞纹锦”,据考证就是唐代皇帝将其作为礼品赐给日本遣唐使的。
蜀锦既是成都代表性的文化符号、中华文化符号,也是中西文化交流的见证。这些穿越千年的蜀锦织品,无一不在向世人诉说古蜀文明的熠熠生辉、中华文明的兼容并蓄。
记者:本届大运会,成都向世界亮出蜀锦这张引以为豪的名片,惊艳众人。一直以来,成都蜀锦织绣博物在蜀锦的推广、创新上不断发力,请问有什么经验?
钟秉章:近两年我们欣喜地看到,非遗的文创功能及实用功能逐渐显现,非遗衍生品越发受到大众的喜爱,这是较好的现象。如今,国风国潮成为风尚,国货产品逐渐被看好,传统的工艺市场开始新一轮网上热销。
随着网购及互联网的纵深延展,传统工艺的销售从本地市场向外地乃至全国市场转移,多数产品脱离本地的熟悉市场,进入未知市场。基于此,下一步要扩大自有品牌的影响力并在品牌运营上下大力气,打造独特的文化IP,提高产品的辨识度,并力争与其他行业的强势品牌进行跨界合作,借船出海,提升品牌的知名度及获得除产品之外的文化附加值。
我们必须认识到,融入传统文化资源的产品是文化产品,应该强调其文化属性;同时这些进入市场销售的非遗产品又是商品,必须遵循现代市场运行的基本规律。换言之,必须采用现代商业的市场运作手段树立品牌形象,进行策划推广。这些产品蕴含着独到的深厚文化底蕴、精良的传世技艺,再结合良好的市场推广运营,必将会有较好的市场发展前景。
(本文图片由钟秉章提供)
(编辑:文静)最新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