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五代时期是我国历史上民族大融合的一个高峰期,来自草原的游牧民族和中原的农耕民族充分接触、密切交流、互相学习,推动了文化艺术的蓬勃发展,在绘画题材上也不断花样翻新。这一趋势下,善于体现游牧民族生活和形象的番马画受到人们的喜爱,唐、五代直至两宋都十分流行。《东丹王出行图》即是唐宋之间番马画的精品代表作。
《东丹王出行图》为横幅画卷,绢本设色,纵27.8厘米,横125.1厘米。画中绘有六个人、七匹马,悠然前行。人物姿态各异,或瞻望、或顾盼、或交谈。其中三人披发、三人束发,均戴耳环,着圆领窄袖长袍。他们的马匹则丰肥健硕,步态矫健。而且,每匹马的耳部都有豁口,符合游牧民族马耳剪口的习俗。画卷正中一人服饰华贵,头戴高冠、着红色鸾凤龟纹袍,其所骑马匹戴红缨辔饰,鞍鞯精美,障泥饰祥云图案,此人就是画面的主角东丹王。在画卷之末有无名氏题款“世传东丹王是也”,书风近似宋高宗赵构。整幅画敷色华丽古雅,人马比例结构准确,笔法细腻精良,有北宋宫廷绘画之风。画中的构图布局前后呼应,疏密相间,人物和马匹的动态形成—种微妙的行进韵律,又颇具唐代风韵,可与唐代名作《虢国夫人游春图》相媲美。
东丹王出行图(局部)。 作者供图
画中的东丹王,名耶律倍(899—937年),小字突欲(音译,也可译成图欲、托云),契丹人,辽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的长子,东丹王是他在契丹时的封号。他从小熟习中原文化,后来更是来到中原,在后唐为官。后唐明宗为其赐姓东丹,名慕华,后来又赐国姓李,名赞华,意即赞慕中华。他也是唐、五代之间擅长番马画的著名画家之一。他的人生可以说是一段鲜活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史。
宋代的画评家黄休复在《五代名画补遗》中说东丹王赞华是“善画马之权奇者。梁、唐及晋初,凡北边防戍及榷易商人尝得赞华之画,工艺精致,至京师,人多以金帛质之”。又说他:“骨法劲快,不良不驽,自得穷荒步骤之态。”宋代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志》中说东丹王“善画本国人物鞍马,多写贵人酋长,胡服鞍勒,率皆珍华。然而马尚丰肥,笔乏壮气”。刘道醇则在《圣朝名画评》中说他画番马“得其骨”。
综合以上记载,东丹王的画作精美写实,不但闻名契丹,也受到五代至宋上层社会的追捧。北宋皇帝很喜欢他的画,据《宣和画谱》记载,宋朝的宫廷秘府中收藏有他的画作十五幅,可惜这些作品现在已经失散殆尽。今天所看到的作品都是相传为他的画作,例如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射骑图》、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美术馆藏《射鹿图》等,而其中品质最为上乘的就是这幅藏于美国波士顿艺术博物馆的《东丹王出行图》。这幅画的作者究竟是谁,目前学界尚在讨论,如果真是东丹王自己所画,那么这就是一件自画像式的作品了。通常认为,这幅画虽与世传东丹王“马尚丰肥”“骨法劲快”“工艺精致”的画风相符,但精美程度不似五代之作,而更近似北宋院画之体。不过,画中六人,三人衣冠发式近契丹,另外三人近汉人,确实符合辽朝“因俗而治”的政治制度。《辽史·百官志一》记载:“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辽太宗时期,在服制上,皇帝与南班汉官穿汉服,太后与北班契丹臣僚则按契丹服制。由此可见,无论这幅画的作者是谁,其内容确实是对东丹王出行场景的真实记录。
画中的东丹王戴冠披发,端坐马上,气质雍容端庄,神色却凝重郁然,若有所思。他自幼聪敏好学,文武双全,深得辽太祖器重,十八岁时就被立为皇太子。耶律阿保机西征时,将他留在京师管理国中事务。契丹东讨渤海国时,他出谋划策,冲杀在前。耶律阿保机攻下渤海国之后,将其改名东丹国,耶律倍被封为东丹国之主,号为人皇王。
根据《辽史》记载,东丹王耶律倍除了擅长绘画之外,还“通阴阳,知音律,精医药、砭焫之术,工辽、汉文章,尝译《阴符经》”。《辽史》还记载,辽太祖接受他的提议,辽国敬神以孔夫子为先,建立孔子庙,由他主持祭祀。
然而,辽太祖死后,萧太后支持次子耶律德光继位,东丹王耶律倍自己提出让位于弟,后来在萧后和耶律德光的排挤下,耶律倍便“载书浮海”避之后唐了。虽然后唐明宗以天子的礼遇接待了他,但他终究未得到重用。明宗去世后,耶律倍被后唐末代皇帝李从珂杀害。画中东丹王那忧郁的神色,可能正是他被迫离开辽、投奔中原时心境的写照。
作为唐朝的边疆地区之一,契丹地区各方面深受中原文化影响。辽政权存续期间,其社会上层至民间,擅长中原诗词、工绘画者不在少数,其中以东丹王耶律倍为翘楚。从东丹王耶律倍的人生经历中,可以看到契丹传统文化与中原文化的互通与交融。而这幅《东丹王出行图》,以唐人风韵、宋人笔意画契丹人马,精妙准确,反映出两种文化的深度融合。
(作者单位:北京联合大学考古研究院)
(编辑:海宁)最新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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