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儿童(油画)吴冠中
甘棠
棠梨是一种古老而有诗意的树种。印象中没有谁去种它,旧园子里、房前屋后它都会自己生出来。粉白的叶子,一撮撮白中透绿的花,长得很慢。
老家门口的厨屋旁就有一棵。它先于厨屋存在,树干高而弯曲,有房檩那么粗。花开时雪白如云,白花花一片。站在厨房顶上正好够着它的枝叶果实。果子成熟时,就把那一挂一挂的小棠梨拽下来,放到面缸里一捂,吃起来又软又甜。
后来可能是翻盖厨屋与大门时,把那棵棠梨树伐倒了。
它是安静的树,周身都不惹人注目,却有一种特别的力量,让人记住。
《诗经·召南·甘棠》中有“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等句,是由树怀人的佳作。甘棠,就是棠梨树。召伯居住的地方有一棵棠梨树,因他深得民心,去世后,民众爱人及树,连它的枝叶都不忍心毁弃。此树已成为召伯的化身……
诗以甘棠起兴,可见时人与老夫子对棠梨树的热爱。
前几年我特意找了两棵棠梨树栽进院子。一个亲戚多事,不知哪天嫁接了鸭梨。结的梨如馒头大,却不好吃,还多遭虫咬,让我现在还扫兴。
现在遍地庄稼,棠梨这种野树几乎绝迹。但它在我的心隅,依旧茂盛不灭。那面梨的酸软,那泛白的花叶,它的弯曲与谦卑,雨中婆娑有姿的样子……为此,我曾写下一些句子,以志对其不忘,兹录于下:
久违的绿白杂陈
已不能再老
在困难的春天
高举花枝,远远地下雪……
枣
枣树长在老宅西南的园子里,好几棵。直的,弯的,有碗口粗细。
结的枣有两种。一种叫“铃枣”,个头浑圆,也不太大,脆甜脆甜。成熟时红溜溜的,挂在枝头,一个个小铃铛似的。另一种叫“蚂蚁枣”,枣儿瘦瘦长长的,是不是状似蚂蚁而称,不得而知。此枣生吃起来艮,多数用来煮熟吃。但待其长熟,浑身通红,也甜得纯正,其味道超过铃枣。
枣花飘香时,我们一个个小小的心思就在盼。长出枣儿后,就更急切了。等不到成熟,离地近一些的早被我们捣弄光了。挂在树梢上够不着的,就用砖头往上扔,扔到稠密处,就有一些枣儿大雨点般掉下来。枣儿完全成熟时,树上就所剩无几了。
老根叔家门外的坑边也有几棵枣树。他家孩子少,枣儿却生得多,也便成了我们常常偷袭的目标。估摸着家里没人,就躲在一边用瓦块往上投。有时甚至爬到树上摇,那洒落满地的红红的枣儿便成了我们可资骄傲的战利品。
还有继生大伯家的,树木像继生大伯一样下力,枣儿结得格外稠密,满树红腾腾的,惹得我们心里发痒。尽管看护得严,那伸到墙外的也总难以幸免。正像我早年的一首诗中所写:
枣树高于院墙
红红的枣儿高于枣树
和墙外几双贪婪的眼睛
那一盏盏小灯笼
映得夜空发亮
几个乌漆泛光的鬼小子
馋得心尖发痒
星星藏在檐瓦后面
看家的老黄狗夜不成寐
饱涨的红枣
趁月光一个个悄悄出逃
“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不知《诗经》里的古人如何“剥枣”,大概是“分离”之意吧。枣离开枣树的过程,肯定少不了器具与手的功用——人们把枣从树上收拾到筐子里。生吃不完的,或许会把它们从中间切开,晒干,以作漫长寒冷的冬天食用。
而我们那时的“剥枣”则简单直接,用竹竿狠力拍打搅晃枣枝,那枣便雨雹似的落下来。据说“打”“搅”得越狠,来年枣儿结得越多……
(编辑:文静)最新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