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蒙风光。作者供图
当小小的蜜蜂们展开透明的翅膀,“嗡嗡嗡”地欢唱着,结伴飞出蜂箱、飞向远方的时候,温暖的风已经逡巡在乌蒙山区每一道山岭、每一片小山坡上了。
在乌蒙山区,春天不是骑着马迅疾地奔下山冈的,而更像一个赤脚涉过小溪的牧鹅小姑娘,一步步、一步步,带着温暖,也含着微笑,走过井台,走过池塘,走过小河,走过田野,走过果园,走过一个个小小的村寨,把整个春天带给了春工忙忙的人们。
山野上的一切,都因为她的到来变得朗润起来、温暖起来了。她朴素的裙子里,兜满了新的生命的种子;她一边沿路撒播着浅浅的绿色和淡淡的鹅黄色,一边唤醒沉睡的万物,一个都不能少。因为,美好的春天是属于大地上所有生命的。
生活在乌蒙山区的彝家兄弟姐妹们,从天色蒙蒙亮的时刻开始,能听到阿鸡谷、竹鸡、斑鸠和金翅鸟的呼唤,如果侧耳细听,有经验的老人还能分辨出另一种清晰的鸟叫声:“阿桂荣,阿桂荣……”
悠远的叫声,一会儿从这座山岭传来,一会儿又转到了远处的另一座山岭;一会儿好像飞进了深深的山箐,一会儿好像又飞过了高高的山峰。
大清早,老毕摩爷爷像往常一样,又早早来到自己的苹果园里转悠着,一会儿看看满树满枝的苹果花,一会儿又望望远处飘着淡淡晨雾的远山。毕摩爷爷对待自己的这片苹果园可真是上心哪,每一棵果树都跟他亲手抚养大的孩子一样。
此刻,从远处的白雾里又传来了几声“阿桂荣,阿桂荣”的鸟叫声。毕摩爷爷小声念叨着,侧耳细听了好久,也没有看到小鸟的踪影。昨夜,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春雨,把果园里的泥土都润湿、润酥了。满树满枝的苹果花,正在争先恐后地绽放。
不一会儿,太阳渐渐从黑山那边升起来了,薄薄的白纱般的晨雾,很快就消散了;那些不肯消散的雾气,有的就隐藏在苹果树枝上的一簇簇、一团团花瓣上,变成了一颗颗亮晶晶的小露珠……
等到所有的白雾都散尽了,一片明丽的、花满枝头的苹果园,沿着清凌凌的弓河,全部呈现在了太阳面前,好像正在发出邀请,邀请太阳的金线照耀到每一棵树上、每一根正在开花的枝条间。
“嗯,开吧,开吧,能开的,都随意地开吧!”
毕摩爷爷欣喜地、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从一棵又一棵树下走过。碰到有的树枝被满枝带雨的花朵压得有点弯了,他就赶紧伸出手,轻轻地帮着它们抖落一些晶亮的雨花。顿时,花瓣和雨花落了一地,花枝好像一下子变轻松了许多。
哦,有谁见过苹果花的真实容颜呢?早春时节的苹果花,就像一个娇羞的小姑娘。当她还是一个小小的花骨朵的时候,她有着红艳艳的脸庞,或是粉红的颜色,就像羞涩的小姑娘在紧紧抿着娇艳的小嘴;等她迎着明媚的春光慢慢绽开的时候,她小小的脸庞就渐渐变成了纯白色。这是一种轻柔的春雪的白,一种最纯的羊脂玉的白。一朵朵,一簇簇,一团团,或并排着,或簇拥着,灿烂的苹果花,挤满了每一根枝条,散发着清新的芬芳。这样的日子里,当你从苹果树下走过,你还会看到,每棵树下都像是铺着一层洁白的花瓣毯子。这些落下的花瓣,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诗句。
毕摩爷爷也许不晓得这样的诗句,但他晓得,正是有了这春天里的花开花落,才会有秋天里满树满枝的红艳艳的苹果;正是有了一春春的淡红、深红和纯白的繁花,才能有一年年的淡苦、微酸、芳香和甘甜的收获。
“嗡嗡嗡,嗡嗡嗡……”满园的苹果花,引来了成队成群的蜜蜂和蝴蝶。辛勤的小蜜蜂,正在赶着趟儿采集香甜的花粉,既能酿蜜,也帮着苹果花完成授粉的工作。
“哦,苹果花开了,蜜蜂们飞来了,那个放蜂人曲木嘎和他的儿子小乌格,也该过来了吧?”
毕摩爷爷家的果园,一直延伸到了绕着山脚的小河边。他站在离小河不远的树下,朝着通往远山的那条小路瞭望了好一会儿。这些日子里,毕摩爷爷一直掐着手指头数算着,等着放蜂人的到来。
春工忙忙的时候,果园里也是忙忙的。吃过早饭后,毕摩爷爷和他的两个儿子、儿媳,还有从昭通请来的一位果树管理农技师,从村里雇请来的几位帮工,都来到果园里,开始分工劳作了。
除去树下的杂草,围着果树开沟施肥,给果树“灌根”,剪去那些疯长的枝条,抖落一些多余的“谎花”……所有这些为果树“保驾护航”的事情,都必须在春日里完成。有不少苹果树已经很有些年岁了,有的树枝低矮地快要接近地面,这就需要把预先备好的一些木棍、立柱、横梁、支架之类的材料,一一地给老苹果树安顿好,这样才能保证到了秋天,累累硕果不至于压弯、压断枝条。
“早啊毕摩爷爷,不好意思,我们又来向您讨教了!”
打招呼的人,是老鸹村那位年轻的驻村工作队队长朱伟。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朱伟带着一个队员和两个村民,还有老鸹村的村主任,又来到毕摩爷爷的果园学艺来了。
“要得,要得!”毕摩爷爷一见朱队长他们来,欢喜得眉开眼笑,说,“欢迎呀欢迎呀,领头的雁子飞得高、看得远,才不乱队形,老鸹村现在有你们这些年轻人领头,乡亲们总算晓得往哪里奔了嘎!”
“毕摩爷爷,不是我们领头,是党中央的号召、国家的好政策,在给乡亲们领头哪!”朱伟笑着说道。
“哎呀小高同志,你这是……怎么受伤了?”毕摩爷爷突然看到,和朱伟一起来的那个驻村队员,一只手臂正缠着绷带,吊在脖子上,绷带上还隐隐留着一些血迹。
“下雨天,山路滑,去给老乡送树苗时,不小心滑倒了。幸亏山岩不算高。”朱伟说。
“哎呀这怎么得了!叫城里来的小同志遭罪了!”毕摩爷爷心疼地说,“怎么不回昆明休息几天嘎?先养好了伤再说。”
“没事的,您老放心吧。”小高扬了扬右手臂,笑着说,“好在右手还能干活!”
“唉,马缨花好看,全靠绿叶子扶持;彝家人能过上好日子,全靠党和国家的好政策。”毕摩爷爷笑着对朱伟说,“这几天正好我把镇子上的刘技术员也请过来了。刘老师忙得很,好不容易才把他留下几天,你们正好跟着听听、学学。喏,他正在那边指导几个女娃娃剪枝子。”
“太好了!我们这算是‘凿壁偷光’啦!”朱伟又笑着问道,“对了,毕摩爷爷,您上回说的那位彝山的养蜂人,还没有过来吧?”
“哦,你问的是曲木嘎呀!”毕摩爷爷手搭凉棚,朝着通往远山的小路望了望说,“应该快来了,往年都是这几天就会到了。”
“是这样,我们那里也有几户养蜂人,有十几只蜂箱的,也有二三十只蜂箱的,想请个有经验的养蜂人给指点指点。外面的养蜂专家,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如就请这位彝山兄弟给指点指点,如何?”
“嗯,这个主意好!”毕摩爷爷说,“老话说得好嘎!荞子花开在一起,颜色才能红艳艳;勤快的人聚在一起,办法就会滚滚来。”
哎,春天总是那么殷勤。她以布谷鸟的歌声,一声声唤醒大地上所有的生命,唤醒勤劳的人们去播种新的希望、新的梦想,也唤醒所有沉睡的小草和花朵绽开笑脸,唤醒满山满谷的野樱花和火红的索玛花迎风开放,唤来那明媚而朗润的杏花、梨花和苹果花盛开。
季节也总是那么慷慨。她给大地万物送来丰沛的雨水和温暖的南风,并且竭尽全力把大地山河装点得花团锦簇、分外妖娆。她让一切梦想都在温润的泥土中萌芽,让所有能生长的都蓬勃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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