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璀璨的胡同文化之中,有一个地方的文化传承很让人感到新奇,这就是流传几百年的“牛街姓氏文化小说”。这里许多人家姓氏的头里都有一个前缀,形形色色、幽默风趣,但又常常让人匪夷所思。什么“香李”“鱼洪”“过街沟王”“碧玺周”“小桌王”“豆腐脑白”“玻璃瓶子张”……令不知就里的人眼花缭乱,不知所云。
据刘东声、刘盛林著《北京牛街》介绍,这是由于当年牛街回族人就业范围小,生活与交往大都在牛街一带,家家户户彼此十分了解,亲朋好友之间提起话来都是熟识的。因同姓人很多,就将职业、官职、商业字号或是原籍、居住地点等特征放在姓氏之前加以区别。牛街人把这种冠在姓前的说明称为“小说”。几百年来,牛街人一直延续使用。
街里人见面不称大号叫小名。
20世纪90年代牛街拆迁改造以后,现在60岁左右的“牛街娃”也很少见面了,偶尔在牛街清真超市碰到过俩半熟脸的人打照面,一方会问,瞧您眼熟,您贵姓呀?对方答,我姓张,您呢?我也姓张。您什么张?答,我“草张”,您呢?我家“通州张”。这说明前者祖上是贩卖喂牲口的草料的,后者则是从通州迁来牛街的住户。在超市外,一个小老头儿冲着我打招呼,老伯,您认不出来我了?我说,哎呦,我眼拙还蒙住了。小老头儿找补道,我是“鸡陈”记那院敖家的小崽儿呀。噢,你是敖德祥的老儿子。小老头儿说,我都60岁了还小崽儿呢,哈哈哈哈。
工作时,有一次我去西北民族大学出差。中午在饭堂排队打饭,那厨师盛上满满一勺子的炖牛肉“咔嚓”就倒我饭盆里了,还送上一句,怎么样,上尖树流吧?嘿!这充满浮油味的牛街土话,他咋会说?不一会儿,厨师坐在我旁边用手肘一碰我,说,您北京来的,您牛街的吧?哟,他乡遇故知啊。我抬头望着胖厨师,您咋看出来的?他说,您是刘四婶的老儿子良子吧?嘿,好眼力。攀谈中得知厨师原来是堂子胡同“厨子冯”记的三刚子。您瞅,就牛街这“姓氏小说”都管到大西北了。
在这儿,谁家都离不开“姓氏小说”。
牛街南口路东有一条胡同叫“沙栏胡同”,有点儿跟前门外的大栅栏相似。据《析津志》记载:“沙剌市一巷皆卖金银珠宝,在鼓楼前。”这里所说的鼓楼不是中轴线上的钟鼓楼,而是位于元大都旧城,也就是现在的牛街一带。清《乾隆图》标此胡同为“小栅栏胡同”。历史上牛街回族人向来以经营珠宝玉器为传统行业,从西域贩售珠宝,沙栏胡同有可能是元大都建成前后,色目人在金中都旧城(北京市原宣武区)一带贩卖珠宝设立的沙剌市。
20世纪90年代末,著名回族学者改敬礼走遍了牛街所有的胡同,留下了宝贵的资料。带着对此地“姓氏小说”的兴趣,他走访了沙栏胡同,记录下当时的情况:胡同西口往东路南头一家是“切糕马”家,20世纪40年代马宝贵曾创建了“聚宝源牛羊肉店”,故又被称“聚宝源马”。下一家是玉器商赵璞华家。往下捋是“面马”家、“手巾科马”家和名冠京城的清真馆“两益轩王”家、还有“雪花膏赵”家。相对面是个仓库,依次是“沙栏孙”家、“草马”家、“玉器李”家以及“菜刘”家。最后是霍文启家,霍文启出身玉器行,并且精通英语。作家霍达为其女,著有长篇小说《穆斯林的葬礼》,难怪作者描述老北京玉器行的工艺、流程驾轻就熟呢。
在牛街,谁家都离不开“姓氏小说”,以王姓这个牛街大姓为例,为厘清彼此关系,家家奉行“姓氏小说”,其中有:两益轩王、过街沟王、鸭子把式王、干果子王、小细作王、官房口王、草王、鱼王、俊王、海王、牛筋王、小桌王、缨子王、切糕王、眼镜王、煤王、厨子王、爆肚王、膏药王、酱油王、瓦匠王等等。牛街人对这些朗朗上口,运用自如,三言两语必捯出双方的上下几代、亲家连襟来。而对陌生人来说,则越听越糊涂,如坠云雾中……
不过有些“小说”会随着行业变化而变化。比如现在的“洪记小吃店”,老辈子叫“鱼洪”,靠卖鱼虾水产为生。名小吃“年糕钱”过去叫“棚钱”,老辈子给人搭棚、垒灶办事用,如今的“年糕钱”则是改革开放以后新改的。屡获全国和北京市中国式摔跤奖牌、著名运动员白文亮家,祖上受赐清朝宫廷腰牌,可出入紫禁城为皇家伺弄蛐蛐儿,故称“蛐蛐白”。这其中还有以某人的长相特征而说的,如烙烧饼的“俊王”,以其上代身材魁伟、相貌英俊而得名。也有不解其意而闹出笑话的:有人问“玻璃张”家二爷,问他为什么叫“玻璃张”?你把会市的玻璃行业都垄断了?二爷说,不是这样,我家是回收瓶子的,充其量是收废品的——酒干倘卖无的活计……引起人们一片笑声……
(编辑:张雪娥)最新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