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民主改革第一村”——山南市克松村有这样一部家喻户晓的话剧:两代村民自编自演,讲述克松庄园农奴赤列多吉一家的悲惨遭遇和翻身得解放的故事。
这部民间话剧叫《农奴泪》。在“西藏百万农奴解放纪念日”前夕,记者再访克松村,倾听这部热演了半个世纪的话剧背后的故事。
“观众上台打‘管家’,演员只好躲起来”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天,山南乃东县郭莎村人头攒动,村民们正在观赏克松村演出队表演的话剧《赤列多吉一家三代六口人的悲惨故事》。
低沉的音乐,衣衫褴褛的农奴,颐指气使的管家……无限现实的场景把人们带到不堪回首的旧西藏——
管家命令赤列多吉看守打麦场,为防偷粮,在粮堆上做了记号。第二天,记号被乌鸦抹掉,管家不分青红皂白,抡起皮鞭抽打赤列多吉。
这时,观众中有人抽泣,有人谩骂,有人扔石头,有人甚至跳上戏台,要揍“管家”。演出被迫中断。
今年70岁的多吉曾饰演赤列多吉的大儿子达瓦,对这一幕记忆犹新:“那时很多群众都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受过苦,感触深,看剧时台上台下哭成一片。”
在旧西藏,克松是原西藏地方政府噶伦索康·旺钦格勒的庄园,农奴被当成“会说话的牛马”,有支不完的差,挨不完的打,吃不上一顿饱饭,受尽欺压。
有一次,赤列多吉饥饿难耐,与狗抢食,被管家毒打。他奋起抗争,结果遭受酷刑,惨死在监狱。妻子嘎多精神失常,消失在茫茫黑夜中。达瓦和弟弟萨波伺机报仇,也被农奴主折磨致死。留下萨波年幼的女儿拉甲艰难度日……
“小时候听母亲讲,真实的赤列多吉死了以后,被抛尸荒野。”经历过新旧两重天的多吉心明眼亮,“他们一家的遭遇,就是广大农奴非人生活的缩影。”
民主改革后,克松村翻身农奴组成西藏第一个农民协会筹委会,做了自己的主人。1968年,村演出队根据70岁的次仁老人的讲述,编排了这部话剧。
“当时条件很简陋,演员只有14个人,乐器也只有5件。”多吉说,“但大家很投入、很积极,都是义务演出。”
年过花甲的达娃和次仁拉姆饰演女佣和拉甲。谈起当年,两人仿佛重回少女时代,谈到激动处,即兴演唱了一段:
“天上的飞禽中鸟儿最弱小,世间的生灵中农奴最悲惨……”
这部话剧从1968年一直演到1975年。每到农闲,演出队赶着装有道具的马车,徒步深入各县乡村、厂矿、学校演出,累计演出200多场,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深受欢迎。
“帘子掀开,音乐响起,就让人恐惧和悲伤。”55岁的边巴次仁一直记着小时候观剧的情景。
“我们是真的用鞭子抽,不用力就不像”
2009年3月28日,在西藏自治区设立的第一个“百万农奴解放纪念日”,新版话剧《农奴泪》首次上演,主题依然是“赤列多吉一家的悲惨命运”,但演员几乎都是年轻的新人。演出继续受到热捧,观众为农奴的悲惨境遇痛心疾首,也为管家的残忍凶恶捶胸顿足。
看到剧中管家用皮鞭抽打赤列多吉的孩子时,花甲之年的克松村村民白玛云旦老泪纵横:“农奴主规定,农奴的孩子满8岁就要牧马放羊、支差役,我就是其中之一。”
2008年,拉萨发生严重的打砸抢烧事件,引发了克松村老人们的深刻反思。为了教育后人,村党支部书记边巴次仁牵头,请来曾参演话剧的6位老人,回忆整理剧本,将老版话剧改编为《农奴泪》。
新一代演员没有旧社会的生活经历,不知道怎么演。“大家都说农奴苦,但怎么个苦法,我表现不出来。”饰演赤列多吉的白玛扎西说。
白天,他走村串户体验生活,请老人们手把手示范,认真排练,晚上加班背台词。随着对角色的了解,他逐渐走进了赤列多吉的内心。
在剧中,赤列多吉遇到管家,腰弯得差点匍匐在地上。白玛扎西说:“岳父说,农奴见到主人,腰要一直弯着,而且只能看主人的脚面,不能对视,要不然就会挨鞭子。”
白玛扎西的岳父就是多吉。
为把戏演好,他还挨了不少鞭子。
“不用力打就不像。老人们说,管家的语气、眼神就是要凶,下手要狠。”饰演管家的普布多吉说,“我们把牛皮鞭换成了羊毛鞭,藏袍下再垫上纸板,但每次还是把白玛扎西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凝聚两代人心血的《农奴泪》获得了成功。2009年至2011年,这部剧先后在山南、拉萨等地上演,观看人次累计超过3万,许多观众深受感染。
在边巴次仁印象中,每次演出,总有人质疑:“旧社会真的有那么苦吗?”身边的老人就会这样回应:“真的克松庄园比这残忍得多。农奴的血泪只适合在晚上诉说,因为那时遭受的苦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得数不清!”
“参加《农奴泪》的演出,改变了我的人生”
3月的雅砻河谷,杨柳吐绿,田野泛青。
今天的克松村已改称社区,宽阔的水泥路两旁是数十间商铺、茶馆,藏式楼房错落有致,家家户户门前都停着小车。一些老人坐在门口喝甜茶,晒太阳的年轻人并不多见,都外出务工、求学去了。
正因为人少,《农奴泪》在去年改由乃东区民间艺术团来承接表演。“现在人们都忙,再组织起来演话剧不太现实了。”边巴次仁说,“好在它已牢牢记在我们的心里。”
拥有过《农奴泪》,克松人就有了别样的人生体验。
“过去没想过该怎样生活,别人怎么过,我就怎么过。”是这部话剧改变了白玛扎西,“演了《农奴泪》,我知道只要是旧社会,赤列多吉无论如何也躲不过鞭子,再有手艺也没用。现在社会这么好,勤劳就能致富,一定要热爱生活!”
白马扎西后来筹建了一家装修公司,生意好的时候一年收入有70多万元,两个女儿也都考上了大学,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普布多吉则为这部剧能让更多人受到教育而自豪:“村里有些年轻人游手好闲,看了《农奴泪》,一个个像变了人似的,纷纷出去学手艺去了。”
77岁的索朗顿珠一出生就是克松庄园的农奴,曾和拉甲一起干活,甚至饿得一起吃过虱子。“今天的好生活,过去做梦也想不到。”老人感慨连连。
民改前,克松庄园有59户农奴,302口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今天的克松社区有244户居民,888人,大学生有67人,去年人均纯收入达到22301元。
不论岁月如何流转,《农奴泪》始终是克松人的宝贵精神财富。
“上世纪六十年代,这部话剧让克松人统一思想,凝聚力量发展生产。”索朗顿珠说,“今天,它继续让克松人明白惠从何来,恩在何处,坚定跟党走的信心和决心。”
饱经沧桑的老人对今后的《农奴泪》寄予厚望:“农奴的衣服是没有色彩的;藏袍里也没有内衣;背着56斤的青稞爬楼梯,步子要稳……一定要用心还原历史!”
(编辑:程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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