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德钦县东南部的奔子栏镇翻越白马雪山,滇藏公路穿行在高原云端。一泻千里的金沙江、澜沧江和怒江,在这个地方“三江并流”。横跨东西的距离不足一百公里,却在这一片狭小的地域空间,孕育出众多耸入云天的皑皑雪峰,幽深邈远的千沟万壑。同样,也孕育了瑰丽多姿的民族传统文化,堪称“自然与人文的奇观”。
我不知道从金沙江畔到澜沧江之滨要经历怎样的峰回路转,只感觉哈达一样洁白的云朵,不时掠过我的身畔。澜沧江横绝在前的时候,我站在一处壁立数十丈的悬崖之上,波涛在脚底翻滚咆哮。远远望去,澜沧江湍急奔突在崇山峻岭之间,隔河雄峙的巍峨群山,把河道挤压得似乎喘不过气来。风霜雪雨经年累月的侵蚀,在裸露的地表冲刷出一条条或者红褐、或者灰白、或者青黑的沟壑,从山顶直扑澜沧江。
汽车一路盘旋,心里还在比较着金沙江和澜沧江的气势时,迂回在高山之巅的滇藏公路转眼间已经跌落到了谷底。眼前澜沧江的水势变得舒缓柔顺起来,黄浊的水面泛着微波,绵绵不绝。伴行澜沧江转过几道弯,眼前的绿色渐渐多了起来,两岸的峰峦覆盖着浅浅的绿茵。靠近江岸的绿树植被,得到澜沧江的浸润,把两岸的绿意渲染得更为绵厚浓郁。
蝴蝶,是我对澜沧江最深的记忆。那是在遥远的学生年代,冯牧老先生绘声绘色描绘的“澜沧江边的蝴蝶会”让人神往。跋山涉水,不远千里,我来到了澜沧江之畔,最大的愿望自然是与那些飞舞的蝴蝶相遇,幻想着“千百个蝴蝶拥塞了我们前进的道路”的盛景。可惜,我始终未能遇到一只飞舞的蝴蝶。
从滇西北回来以后查证资料,简直贻笑大方,原来冯牧老先生被蝴蝶包围拥塞是在澜沧江下游的丽江,而我却是在澜沧江上游的迪庆州。不过,我遇到的是一群蝴蝶穿花一般的人们。
我不知道澜沧江是从哪里奔涌到了迪庆州维西傈僳族自治县境内,只感觉身畔的江水浑浊依旧,但少了在德钦相遇时的激流奔涌,多了一份从容。旖旎的风光裹挟着我走在绿树成荫的山道上,半山腰上的木构民居错落有致,像是层层叠叠的蜂房,里面住着蜜蜂一样勤劳的人们。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这极具民族风情的房屋,破空传来悠扬婉转的歌声。循着悦耳的歌声而去,只见那身着民族盛装的男女老少,如蝴蝶穿花一般,在同乐村的村口载歌载舞。
位于维西县叶枝镇的同乐村是一个历经千年沧桑的古老村落,这里聚居着一个古老的民族——傈僳族。据史料记载,早在唐代中叶的贞元年间,澜沧江两岸就出现了傈僳族先民活动的身影,也是在那个时候,雪山之下的同乐村就有了傈僳族生活的印迹。
在繁衍生息的过程中,傈僳族追赶着太阳,向西渡过澜沧江,翻越碧罗雪山,迁徙到了怒江沿岸。因此,傈僳族也被称为“追赶太阳的民族”。此后,傈僳族就主要生活在“三江并流”腹地的澜沧江和怒江流域。
在长期共生共融的自然环境中,傈僳族与周边的彝族、纳西族等各民族和谐共生、和睦共处,亲如一家。同乐村的很多傈僳族同胞至今保持着传统的农耕生活,就地取材、因地制宜的木楞房是他们的简易居所。下到平川旷野种植水稻庄稼,上至高山之巅种植经济作物如天麻、木耳菌类的时候,建造一个相对简单的栖身之所,便于生产劳作、省却往返路途跋涉,是木楞房的实用价值所在。
在同乐村,每家每户都有两至三处可供生活起居的房屋,当然,最有代表性的自然是木楞房。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木楞房,呈台状交错组合形成富于层次变化的建筑群体,就像一幅画,壮观美丽,淳朴自然,却又充满着诗情画意。2019年,同乐傈僳族民居建筑群被国务院列为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这是傈僳族引以为傲的民族传承,在长期的农耕牧猎中,能歌善舞的傈僳族同胞根据山羊的啼鸣和灵动的身形步法,创造了独特歌舞“阿尺木刮”。在傈僳族语中,“阿尺”就是山羊的意思,“木刮”的大意则是歌舞,“阿尺木刮”即“山羊的歌舞”。
“阿尺木刮”热情奔放,风格独特,无需乐器伴奏,曲调如羊群呼唤,歌者即舞者,舞随歌动,歌由舞起,闻歌而起舞,此起彼伏。翩翩舞来,舞步似羊蹄一般灵动优雅,身形婀娜似蝴蝶穿花,尽显“阿尺木刮”的无穷魅力。澜沧江畔的同乐村正是“阿尺木刮”的故乡。
无论是在田间地头或是村间广场,只要是闲暇时刻或是欢庆节点,同乐村的男女老幼都会手牵手用歌舞表达自己的喜悦,表达对朋友的祝福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2006年,傈僳族“阿尺木刮”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一个小小的村落,竟然同时拥有两项国家级的传统文化,真是令人感叹不已。
在文旅融合发展的今天,“阿尺木刮”通过赋能当地旅游,丰富当地文旅新业态,已成为践行以文塑旅、以旅彰文,推动文旅深度融合发展的典范。
从滇西北回来很久了,我的思绪仍然在云端追逐着声震云霄的歌声、蝴蝶穿花的舞姿,追逐着“三江并流”载歌且舞的民族风情,纵情飞扬在彩云之南的那一方辽远。
(编辑:魏妙)最新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