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云。本人供图
西藏那曲市比如县分布着冰川、湖泊和草场,美景如画。近年来,随着交通条件的改善,越来越多的游客来到萨普雪山领略壮美风光。新华社记者姜帆摄
今年是全国对口支援西藏30周年,也是浙江对口支援那曲30周年。长篇报告文学作品《山海情》描写了一批批援藏干部与西藏各族干部群众一道,推动西藏各项事业取得长足发展与全面进步的感人故事。书中“浙藏同心共富裕”的动人篇章,展示了一段段“高山”与“大海”的情谊,书写了一个个“双向奔富”的佳话,是传承弘扬援藏精神、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学实证。
近日,本报记者采访了《山海情》作者、浙江首批援藏干部张国云,听他深情追忆援藏往事,畅谈自己的西藏情缘。
“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
记者:《山海情》并非您第一次写西藏。自30年前踏上雪域高原,您一直心系西藏,先后创作了《走进西藏》《高原手记》《雪域寻踪》等作品。您在《山海情》的创作中又有着怎样的情感蓄积和释放?
张国云:1994年7月,全国支援西藏的号角吹响,浙江对口支援那曲,我由此踏上援藏之路。“三年援藏路,一生援藏情”,那曲早已成为我的第二故乡。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激情涌动贯穿我整个写作过程,写作中,我的思绪一次次回到在那曲的难忘岁月。
对口援藏工作开展以来,30年筚路蓝缕、30年风雨兼程,一批批援藏干部前赴后继、义无反顾、化家为国,为西藏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注入强大动力,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打下坚实基础。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各族儿女在雪域高原共同创造了改天换地的人间奇迹,在中华大地留下了永不磨灭的丰碑。这些无时无刻不在鼓舞我将30年来的援藏情怀注入创作中,以真诚的态度、坚实的脚力和扎实的采风完成这部作品。
记者:在《山海情》中,您以援藏干部的身份,回望30年来援藏干部艰辛跋涉的足迹。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不只是一种非虚构的文学书写,更是援藏干部生命经验的表达。您的创作目标和期待是什么?
张国云:这本书首先想表达的是我作为一个援藏干部的“山海情”,有我个人浓厚的情感体验。30年来,我先后数十次前往藏北草原,以不同的方式参与援藏工作。惦记那曲,似乎成为我的一种生活日常。在那曲,“风吹石头跑,氧气吃不饱,冬天暴风雪,夏天穿棉袄”,但一批批援藏干部发扬“缺氧不缺精神、艰苦不怕苦”的精神,艰苦奋斗。作为援藏工作的见证者和参与者,我力求以真切的描写、扎实的叙事,将读者带入热火朝天的西藏建设场景。
“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这本书更想展示援藏干部共同的“山海情”。他们在无人区建设了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甲岗水电站,推进冬虫夏草半野生抚育国家级项目,建成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浙江路”……在披荆斩棘中谱写出一曲曲壮丽而宏大的援藏交响乐。
“西藏的发展绝不是神话”
记者:援藏30年来,西藏的发展有目共睹。在《山海情》中,您通过平实而细腻的叙事,塑造了一个个援藏干部形象,展现了西藏建设者的精神面貌。能否举例介绍一下?
张国云:书中重点写到的人物,有与我同一批赴藏的同事,也有不同批次的援藏干部,还有援藏企业家等。他们虽在不同的岗位,所作贡献不一样,但都情系雪域高原。
对张家明事迹的叙说,我花的笔墨较多,用情也很深。张家明是浙江省科技厅派出的援藏干部,进藏之后担任那曲地区科委主任。那曲山高坡陡、干旱缺水,他便筹钱买水锤泵,选择比如县白嘎村作为试点,将水锤泵安装在怒江的一条支流上,亲自主持安装调试。出水那天,群情振奋,当地的老百姓嚷着要见见“活菩萨”。
为提高那曲冬虫夏草的产量和质量,张家明把专家请到高原,每天匍匐在草地上观察、测量和统计冬虫夏草。天道酬勤,他们培育的冬虫夏草产量超过基地外的一倍多。恶劣的高原环境没有消磨张家明的工作意志,却过早地透支了他的身体。2001年,张家明因积劳成疾,英年早逝。
还有在无人区坚守6年的梁楠郁,他来自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作为第八批援藏干部,他于2016年进藏担任那曲地区双湖县常务副县长。进藏两个月,梁楠郁发现双湖县缺乏可持续发展产业,便因地制宜开出一剂“良方”——发展卤虫卵产业。2019年,梁楠郁3年援藏期满,但他决定留下来继续援藏,转为第九批援藏干部,推动自己参与的扶贫产业更加成熟。
援藏有期,奉献无期。青藏高原的发展绝不是神话,是一批批援藏干部接续与西藏各族干部群众共同奋斗的成果。援藏干部们踏上雪域高原的那一刻,便与这片土地血脉相连。
记者:昔日那曲,连一棵树都难以成活,但如今这里已经成为藏北地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是全国最年轻的地级市。您在见证这种发展变化的过程中有何感受?
张国云:自对口援藏工作实施以来,我每次来到藏北,都能看到令人欣喜的变化:青藏铁路、光电设施横贯那曲,面积相当于20多个北京“鸟巢”的多功能物流中心建成,牧民收入成倍增长,人居环境迭代更新……2013年,那曲启动城市给排水、污水处理和集中供暖“三项工程”建设,上千户拆迁牧民转为当地“城市人”,日子越过越好。
城镇化的加快,既有力地促进了那曲的经济发展,也改变了当地的教育面貌。起初,藏北适龄儿童入学率非常低,比起缺氧,那曲更缺学校。不久,一所所希望小学拔地而起,异地办学模式也日益成熟,越来越多的牧区孩子有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
令人欣慰的是,当地的经济发展还带来了老百姓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的变化。牧民适应了从马匹、摩托车到汽车,从帐篷、土房到新居,从土路、油路到高速公路的转变,也更注重文化生活的丰富,更加追求乡村文明新风。“短短几十年,跨越上千年”,我能亲历、推动这种变化,实在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幸福。
“种下阳光,春暖花开”
记者:艰苦,大概是援藏干部都有的体验。您在10多年前写下散文集《致青藏》时,在西藏当过兵的作家麦家留下评语:“作者去过的地方我大多去过,他品过的酸甜苦辣、天上的风光、地下的恐惧、世间的离奇、人间的非凡,我也大致感之受之过。”回首来时路,您怎么看待这种艰苦?
张国云:当我们第一次从青藏公路向那曲进发,抵达拉萨市当雄县路口时,有人提醒我们,这里生长着藏北高原上的最后一棵树。高寒缺氧使得这里人烟稀少,许多地方寸草不生。当我们惊讶于这里的极端天气时,一位憨厚朴实的牧民反倒诗意地对我们说:“黑色的大地是我用身体量过来的,白色的云彩是我用手数过来的,陡峭的山崖我像爬梯子一样攀过,平坦的草原我像读经书一样翻过……”牧民的乐观、豁达鼓舞了我们。
实际上,早在1300多年前,文成公主就是沿着这条唐蕃古道,跋涉万里、历经艰辛进藏的。每一位援藏干部来到高原之后,都要先学会适应自然,但更重要的是有精神、有信念,所谓“先做高原人,再干高原事;做好高原人,干好高原事”。
记者:《山海情》是一部兼具纪实性与创新性的长篇文学作品,叙事结构精巧、文辞优美,展现了新时代援藏主题文学的新气象。对于这种文学风格,您是如何考虑的?
张国云:在多数人心中,藏北高原是一个苦难的地方。为了不让作品被这种情感浸泡,我在写作中努力寻求诗意表达。
我喜欢让人物自己“说话”,如《不长树之地长的“树”》中的援藏干部余风说过“种下阳光,春暖花开”。我们熟知海子的诗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但“种下阳光,春暖花开”在雪域高原上有更深层次的含义:面朝大海的毕竟是一个旁观者,“种下阳光”的才是真正的耕耘者。在藏北高原种下青绿,不仅是让荒原长树,更是新时代援藏干部精气神的绽放。
每篇作品篇首引用人物语言也是我谋篇布局的一个思考,如“喜欢登山的人都晓得,要想攀得快一点,那就一个人爬。要想攀得远一点,那就得几个人一起爬”“援藏经历在历史的长河中最多只是一朵浪花,但在人生道路上,确是一波壮观的大潮”……我希望,这些鲜活的语言给读者带来感染力的同时,更带来强大的精神力量。
(编辑:文静)最新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