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工匠·锦织龙山”2024年“惹巴拉杯”首届土家织锦文创产品设计、技艺大赛在湘西州龙山县惹巴拉景区举行。　方静摄

织娘在土家族织锦技艺大赛中。　龙山县祥子光影供图

“福禄”纹土家织锦。　石雅云摄

　　“二月满树桃花开，妹妹织花上楼台。桃花虽然开得红，哪有土花织得乖。八月桂花满园香，姑娘楼上织花忙，桂花虽然香得远，没得我土花织得长……”在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酉水河畔的寨子里，土家织锦已经传承了千年。土家织锦“从布到锦”的发展历程、丰富多彩的纹样种类，以及创新转化的当代传承，无一不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缩影与体现。

　　斑斓千年的“活化石”

　　土家织锦是一种三层经线开口、彩色粗纬显花的纬锦，多用丝、麻、棉等材质，以“通经断纬、反面挑花”的织造方式挑织而成，纹样种类多，用色大胆热烈。在土家族语中，织锦统称“卡普他”，用织锦做成的被套则称为“西兰卡普”。“西兰”意为铺盖，“卡普”意为花，二者结合即为土花铺盖，“西兰卡普”是土家织锦最古朴经典、最常见的呈现形式，与土家族人的日常生活与婚庆民俗密切相关。

　　由于实物缺失，土家织锦缘起于何时已无法详实考证，但从史书与地方志书的记录中，能梳理出土家织锦在多民族交融过程中“由布入锦”的发展历程。较早关于武陵山区织造历史的记载见于东晋时期常璩的《华阳国志》，其曰：“有兰干细布，兰干，獠言纻也，织成，文如绫锦。”此后，范晔又在《后汉书》中记录了我国西南地区可作为赋税的“賨布”与“幏布”。这些原始布料虽不能被直接视为土家织锦的源头，但其经纬相交的织造方式，客观上为土家织锦的工艺发展奠定了基础。

　　土家织锦从布到锦的重要过渡，则与宋代的“圈布”密切相关。宋代朱辅曾在《溪蛮丛笑》中记载：“桑，味苦，叶小，分三叉，蚕所不食”，当地少数民族“取皮绩布，系之于腰以代机，红纬回环，通不过丈余，名圈布”。圈布使用与经线颜色不同的红色纬线，其对色纬的充分运用，是原始布料向纬线显花成锦发展过程中的重要技术进步。

　　至清代，土家族织锦技艺真正臻于成熟。乾隆年间的《永顺府志》中，首次明确出现“土锦”一词，“土锦或经纬皆丝，或丝经棉纬，用一手织纬，一手挑花，遂成五色，其挑花用细牛角”。此后，《龙山县志》《桑植县志》等地方志中多次提及土家织锦的材质、形态和技法，并记录了锦被在土家族婚仪中的使用情况。新中国成立后，湘西永顺、龙山等地土家织锦的织造、使用之风仍盛。

　　直至今日，土家族织锦技艺仍以窄幅斜织腰机为主要织造工具，织造工艺及流程保持着原初状态，带有传统农耕文明的织造遗风。其织造工艺之前多靠土家女子间口传心授，可分为备材、牵线和织花三大步骤，有捻线、染色、倒线、牵线、挑织等12道工序。

　　如今，织锦材料多靠购买，故捻线、染色的备材步骤基本已被省略，只保留牵线和织花两大核心工艺步骤。

　　牵线即在织机上准备经线，包含牵经、装筘、滚线、挑斜等8个环节，每个环节都有各自的技术要点，常需要多人配合完成，因此湘西当地有“织花容易牵线难”的说法。

　　织花又叫“挑花”，即在织机上完成“反面挑花”的过程。织花可分为织对斜、织上下斜和扣斜三种工艺，对应平纹、斜纹和扣斜三种锦面效果。看似窄窄的锦面，变化万千。

　　总的来说，土家织锦历史悠久、类型独特，是在漫长历史过程中不同地域、不同民族共同探索和文化交融的结果。

　　内涵丰富的“无字书”

　　织着各色纹样的土家织锦不仅是写满土家族人日常生活与历史文化的“无字书”，更是群众生活智慧与民族文化的生动体现。

　　土家织锦是女性出嫁时母亲的“叮嘱”。自清代以来，用土家织锦做成的“土花铺盖”是土家族婚礼上不可或缺的嫁妆。织锦铺盖既是新娘能干勤勉、娘家兴旺富裕的直观体现，也是娘家母亲诸多叮咛不舍的隐含表达。土家族姑娘的嫁妆被面多用四十八勾纹样。向外发散的勾纹是家庭的隐喻，从单八勾、双八勾、十二勾、二十四勾到四十八勾的不断发散，是关于子嗣绵延最好的自然呈现。

　　土家织锦也饱含老一辈土家人惜物爱物之情。土家织锦纹样中常有一些生活中微小不起眼的物件图样，比如“南瓜把花”“鸡盒子花”。这些今天被我们忽视的东西，却是土家族先民的宝贝——南瓜叶、南瓜藤可食用，晒干的南瓜籽打成粉末后可用来辅助治疗烧伤；鸡盒子是待客的好菜，内部的黄色薄膜更是治疗消化不良的好药。这种对细微平常之物的喜爱与重视，既是土家族人的日常生活习惯，也是他们长久以来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生存智慧的具象化。

　　土家织锦更是土家族与其他民族交流互动的直接例证。土家织锦中有一种名为“苗花”的纹样，便是从苗族学习而来。土家织锦中的“苗花”与湘西苗锦芭排中的“升子花”极为相似，反映出不同民族在审美意趣、民俗表现上的相通。

　　而在土家织锦的传统文字纹中，还能看到土家族对汉字的借鉴与学习。土家织锦中，除了“王”“喜”等穿插于图案间作装饰元素的单体字，还有寓意吉祥的“双喜”纹、“寿字”纹、“福禄”纹、“一品当朝”纹等。这些造型古朴的纹样均产生于清代“改土归流”之后，是儒家文化在土家族文化体系内蕴化的直接显现。如今，这些文字纹早已成为土家织锦传统纹样的重要组成部分，传达出一代代土家儿女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祈愿。

　　蓬勃发展的新动向

　　土家织锦曾在20世纪70年代红遍全国，甚至远销海外，也经历过20世纪90年代中期旅游市场变迁带来的发展低谷。虽然在发展传承的过程中历经起落，但酉水河畔“女勤于织、户多机杼”的土家织锦传承脉络却从未中断。尤其是在2006年土家族织锦技艺因其工艺的独特性、复杂性和重要文化价值，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后，古老的土家织锦不仅成为一张名片，更发展成为惠及群众、振兴乡村的重要产业。

　　不同于传统家户空间中的自给自足，如今的土家织锦织造已经成为一项职业技能。2020年12月，土家族织锦技艺被正式纳入湖南省专项职业能力考核项目之中。2021年11月27日，龙山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组织了以服装设计和土家织锦织造为类别的“2021年龙山县第一届职业技能竞赛”，龙山县七家织锦公司共派出68位织娘参加比赛。

　　近年来，一些土家族织锦技艺传承人和民间艺人坚守传承与发展的初心，在传承土家族织锦技艺的同时，努力创新产品，积极拓宽销路。设计师对土家织锦的造型、工艺、功能等也不断进行拓展和提升，从而赋予传统手工艺新的生命。

　　此外，土家织锦还被融入旅游产业当中，发挥其独特的旅游资源价值与功能。2023年10月，在农业农村部的定点帮扶下，中国乡村发展基金会选定湘西州龙山县苗儿滩镇惹巴拉景区实施“乡村工匠”项目，土家织锦成为景区中广受欢迎的体验项目和民俗晚会上的表演节目。2024年5月，惹巴拉景区还举办了“乡村工匠·锦织龙山”2024年“惹巴拉杯”首届土家织锦文创产品设计、技艺大赛，进一步推动土家织锦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以文化赋能旅游产业和乡村振兴。

　　（作者单位：吉首大学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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