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老家还没有西屋,后来西屋所占的那片地是我之前亲手创建的植物园兼菜园。
那块小小的地方,有我童年、少年时对瓜果植物播种和收获的好奇与欣喜。为经营好这块地方,10岁左右的我第一次担当了经管大任。
先要把它隔开,让其相对独立。这块地南边是牲口屋的山墙,西边是小院的土墙,东、北两边与院子合为一体。不隔开的话,鸡啄鸭叨,羊啃猪拱,瓜果植物肯定长不成。我和了些泥,用青砖规规矩矩地砌了一道透风花墙。砖是砖,缝是缝,砖平缝直,留孔匀称。弄好后,受到家人的一番称许。
然后把园中土细细翻了,种上辣椒、茄子、豆角、黄瓜、西红柿之类。不长的时间后,小园里便生机一片,那是一个贮满了欢快和期待、漫长又短暂的过程。
豆角、黄瓜要点种。把种子小心翼翼地埋进土里,不能深,也不能浅,然后用水壶或碗一点点浇水。为了好出苗,土表干结、地快干时,要用小抓钩把表层板结的土小心地抓松。然后就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待。一天要到园里趴那儿瞅几次,有时甚至用耳朵贴上去,想听到种子在土里翻身的声音。每次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急不可耐地奔进园子,看种子芽是否拱出了土。
如此这番几天后,那苗终于拱出土了,嫩黄嫩黄的,当时的高兴劲儿就甭提了。怕晒着它,也为了保墒,便用一块瓦覆盖着,或用两块对扣着,像对待稀世的宝贝。
辣椒、茄子、西红柿则是在集上买了种苗,直接栽进园里。先用小铲掘个小坑,把种苗放进去,然后培土,最后再浇水。那也是一个等待的过程。苗刚栽上时,蔫蔫的,为保成活,得按时浇水,看那苗的茎叶是否伸展、水灵,伸展、水灵了就证明成活了。然后就是一天天地盼着它们长高长壮。
苗儿终于长高,需要用心管理了。该掐头的掐头,该搭架的搭架,以利拖秧植物顺利生长,比如豆角、黄瓜等。然后,就是盼着它们开花、结果。哪个先开,开了多少朵,接着又有谁开了,又开了多少朵,都一一记在心里。最后是挂果,也是如此这般地等和盼。植物园几乎占据了我的整个心思。
这种栽培和期待的过程,培养了我对植物最初的热爱,以至于影响至今。
那时我的老家李庄几乎没有果树,难得吃一次货郎走村串户来卖的杏、桃之类。因此对桃树、杏树有特殊的喜欢。
在地里割麦或割草偶遇一棵稆生的小桃树或杏树苗,总是欣喜若狂。先用小铲小心翼翼地把小树周围半拃以外的土刨去,只剩一个圆圆的小土钵,保证小树的根系不被破坏,最后从下面连土托起,那样子像极了奶奶从盆里倒出的凉粉坨子。这时,草也不割了,怀着满满的希望把它抱回家,移植到小园里。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就觉自己运气好,心情也往往大好,连续几天都会处于欣喜之中。不知移了多少次,也不知为什么,竟一棵也没有养大,自然也不会结出一颗桃或杏来。但之后见了仍兴奋,仍移,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上大学前。
还种桃红,一种草本植物,学名叫凤仙花。一般种在破洗脸盆或瓦盆里,会开比桃花还红的花朵,花朵捣碎了可以用来染红指甲。
记忆较深的还有种仙人掌。赤日炎炎时,记不清从谁家弄了一盆,造型像耍杂技时手拿圈子人摞人的样子。汗流浃背地把那“圈子”一个个卸下,间隔着摆在土墙上面。不浇水,不掘坑,没几天就蹭蹭地长成一大溜儿仙人掌,也是圈子套圈子的样子。
翌年的夏天,那多刺的掌上竟神奇地开出火炬样的花来。有红的,有黄的,甚为好看。又过了段时间,那肥嘟嘟的花摇身一变,竟成了毛茸茸的肉果,掰开一尝,甜酸可口。摘果实时,尖细的刺扎了我好几回。
那满墙的仙人掌,一个比一个举得高,一个比一个生得厚实、光亮。我小小的梦想,也随着那梯子样的造型一天天在升高。后来家里盖西屋时把土墙推倒了,我举着自己种的仙人掌站在园里,这成为童年的重要一景,长久留在心中。
除此,也跟着村里的长辈们在田畴里学过点瓜种豆,麦垅里点播玉米,插过水稻,揳过红荆,洒过芝麻、红花,也栽过红薯。
种瓜最讲究。种子入土后,要用瓜铲把周围封作一个长方带棱的盒子形,且把“盒子”轻轻拍打得光亮有致,以待瓜苗问世。这样种瓜之后,就满地“盒子”了。现在为了让瓜果早熟,卖个好价钱,用上了塑料大棚甚至空调大棚,已不可同日而语。
插稻是一件苦不堪言的累活儿。大田像一张大宣纸,上面是鸟凫似的绿色稻秧。插秧人弓腰浸于水中,一手挪动着鸟凫样的秧块,倒退着,一手把一撮撮羽毛似的秧苗纵横成行地插进泥水里。汗水从头上脸上流下来,用手沾水抹把脸,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泥水。往往一晌下来,累得腰直不起来。但再累也要做,苗不等人。之前的育苗、整地、放水,也是花了不少功夫啊。“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写此句的诗翁想必也插过稻,或起码看过插稻。
菜园(中国画) 唐云
(编辑:吴艳)最新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