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6日,从云南普洱市孟连县到西盟县,雨时断时续。
今天早晨一出门,内心就颇有些雀跃,从云南省普洱市孟连傣族拉祜族佤族自治县县城西行47公里,就能看到219国道8000公里的里程碑。这意味着,我们的万里征程已经走了五分之一。回想当初从广西壮族自治区东兴市出发的时候,我们先是在219国道10065公里处打卡,接着又在10000公里处打卡,我虽然也高高兴兴地跟大家拍照,但内心却并无太大波澜。毕竟,这条国道究竟意味着什么,我那时还没有任何感性认识。现在,经过16天的长途奔波,跨越广西和云南两个省区,打卡一座又一座界碑,走过京、壮、苗、哈尼、彝、拉祜、傣、布朗、佤等民族聚居的村村寨寨,经历过大雨和大雾、泥石流和搓板路,我终于把握住了这条国道的脉搏。古人说:“关河无尽处,风雪有行人。”连续16天风雨兼程、上下求索,我有理由也有资格为“曼行国道219”之旅感到激动了。
从普洱孟连县到西盟县的沿途风光。
沧源崖画。
除了打卡8000公里里程碑,我们今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到普洱市西盟佤族自治县的勐卡镇看看从1951年起就矗立在那里的民族团结盟誓塔。勐卡镇是西盟的老县城,建在浑厚巍峨的佛殿山上,海拔超过2000米。车到盟誓塔前,雨意外地大了起来。在连天雾雨中,我朝盟誓塔走去,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1951年1月21日,阿佤山寨的佤族头人拉勐岩松就是在这里剽牛宰鸡,跟其他300多位大小头人歃血为盟、堆石为塔,发誓永远跟着中国共产党走。
盟誓是我国一种古老的文化习俗,所谓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靠的不就是跟各路诸侯反复结盟吗?汉高祖刘邦建立政权后,也立刻跟功臣盟誓说:“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在边疆地区,少数民族同胞一直延续着这种古老的传统。中国共产党向来尊重各民族的文化,长征时期,就留下了彝海结盟的动人故事。上世纪50年代,中华人民共和国刚刚成立,就立刻派出中央访问团,奔赴边疆,向当地的少数民族宣讲党的民族政策,也邀请少数民族代表到北京去,了解党、了解祖国。事实上,西盟的民族团结盟誓塔和宁洱的民族团结誓词碑都是1950年西南各民族代表观礼团去北京参加新中国成立一周年国庆庆典的结果,正是这种诚恳、亲密的互动让各族同胞放下了戒心,他们最终以最熟悉和认可的方式盟誓:一心一德,团结到底,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为建设平等自由幸福的大家庭而奋斗。
我们这次“曼行国道219”的云南段之行,其实也是一次寻碑之旅。在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我们参访了哈尼族同胞树立的民族团结碑;到普洱市,宁洱县的民族团结誓词碑和西盟县的盟誓塔矗立在一起,共同昭示着新中国缔造信誉、重塑边疆的光辉历史。
说起西盟佤族,普通大众最熟悉的并不是意义重大的民族团结盟誓塔,而是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传遍祖国大地的《阿佤人民唱新歌》。盟誓塔旁边的永俄寨就是《阿佤人民唱新歌》诞生的地方。寨子里新建了阿佤人民唱新歌博物馆,讲解员有着一副“金嗓子”,不仅给我们唱了佤语版的《阿佤人民唱新歌》,还唱了这首歌的创作母本、佤族人民传统的曲调《白鹇鸟》。其实,也不只是这位美丽的讲解员,寨子里的老人孩子随时随地都能唱起来、跳起来。我们一行人深深地感慨于他们心灵的丰盈与精神的富饶,这不同样是我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吗?
5月27日,从普洱市西盟县到临沧市沧源县,大雾转大雨。
早晨8点,我们整装出发,奔赴下一个目的地——临沧市沧源佤族自治县。这段路程有260公里,219国道正在修整,我们改道214国道,预计上午要连续行车5个半小时。一路上,大雾弥漫,盘山路崎岖颠簸,深深的悬崖隐在大雾之中。上午10点以后,浓雾降而为细雨,又升而为山岚,天气好转,我们的车队加速前进。这一路经过的大山受下沉气流控制,气候明显干燥,颇有我们刚进红河州时看到的河谷特色。路旁的三角梅开得异常泼辣,一片一片的红红紫紫向我们扑来,形成一条三角梅大道,仿佛把整个云贵高原的阳光都揉进了怒放的生命里。
下午1点左右,道路两边的大山渐渐变得秀丽,离开广西后久违的喀斯特地貌又出现了。看到它,我就知道,我们此行的重要目的地——沧源岩画已经近在眼前。看岩画需要补充体力,我们先到美丽的班鸽村“打尖”(方言,指行路途中吃便饭)。受喀斯特地貌影响,这里的山水美如画卷,山上长满了董棕。据说,这种高大的乔木总是成双成对生长,一棵枯死了,另一棵很快也会随之死去。古人讲“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梧桐是中原老百姓心目中的爱情树,董棕则是沧源人心中的爱情树。
吃罢午饭,雨又下了起来。当地干部说,岩画那边正在施工,下雨路滑,劝我们不要上去。可是,我们的219国道之旅也是岩画之旅。从年代来讲,前有云南沧源,后有广西花山;从规模来讲,大的是花山,小的是沧源;从性质来说,花山岩画主体内容是祭祀,而沧源岩画则画狩猎、耕种,画多彩的生活。这两片岩画都是我国南方岩画的典型代表,我们特意跑到这里,怎么可能不睹真容就擦肩而过呢?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上去!就这样,在瓢泼大雨中,我指点着石壁上那一个个鲜活跳跃的生命,3500多年前,他们就生活在澜沧江流域,他们也是我们的祖先。沧源岩画的发现者是我们中央民族大学的元老、考古学家汪宁生,今天,我们还在追随着汪先生的足迹。我的衣服湿透了,我的鞋子变成了“汪洋中的两条船”,但我异常兴奋,“曼行国道219”团队责任重大、使命光荣,我们每个人都有无穷的力量。
从沧源岩画下来,雨势转小,我们再接再厉,去往翁丁古村落。这是一个有着400多年历史的古村寨。106户人家的茅草房鳞次栉比而又高低错落,在绵绵细雨中宛如童话世界。一抹若隐若现的夕阳跳动在翁丁村古老的大榕树上,榕树半明半暗,仿佛在说,古老的生活方式已经走进历史深处,但是古老的文明仍然拥有光明的未来。
从翁丁古寨回到县城,已经是傍晚7点多。我们的驻地靠近葫芦小镇,远远就能看到一个紫铜色的大葫芦。佤族人民相信,他们的祖先是从葫芦里诞生的,而拉祜族也自称是“葫芦娃”。其实,岂止这两个民族,在汉族的文化里,葫芦也是吉祥物呀!它不仅谐音“福禄”,还有百年好合、开枝散叶的含义。传统婚礼中的合卺之礼,就是把一个葫芦分为两半,夫妇二人各拿一半,共饮美酒,寓意百年好合。《诗经·大雅》说,“绵绵瓜瓞,民之初生”,绵绵的葫芦秧代表着子孙繁盛、后继有人。我相信,这是中华民族共同的文化基因,也是中华民族共同的心愿。
(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
(编辑:吴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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