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有“设计界奥斯卡奖”之称的美国缪斯设计奖2024年获奖名单揭晓，新疆阿克苏地区库车市龟兹魏晋古墓遗址博物馆项目获得设计金奖。今年7月才迎接游客参观的龟兹魏晋古墓遗址博物馆，缘何惊艳世界？它背后又激荡着怎样的历史回响？

　　坐落于天山南麓中部、塔里木盆地北缘的库车市一带，古称“龟兹”。汉代张骞“凿空”西域后，龟兹成为中央政权有效治理西域的军政重地，各民族在这里交融，东西方文明在这里交汇。坐落于库车市的龟兹魏晋古墓遗址博物馆，是新疆首座地下古墓遗址博物馆，实景展示了迄今在新疆唯一发现，与中原、河西地区形制一致的汉式砖室墓群。该墓群实证了中央政权对西域的有效管辖和治理，见证了各民族不断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曾入选“2007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龟兹魏晋古墓遗址博物馆展出的3号墓。

　　一、 偶然问世：新疆发现的首座汉式砖室墓群

　　2007年8月19日，按照城市规划建设方案，新疆库车市准备在友谊路地下建设一条规模较大的商业街。热闹的开工仪式结束后，一辆大型铲车开进工地，扬起高高的铲斗，开始施工。

　　刚刚挖下几铲土，围观人群中就发出惊呼声。循着声音，人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幕震憾的场面：在深达近10米的地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坑。经过一番认真查看后，大家看到了一座砖砌的古墓。

　　情况迅速被报告到有关部门。8月20日，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开始对古墓进行实地调查；8月22日，正式实施抢救性清理发掘工作。与此同时，为确保合理开发与保护古墓群及文物，阿克苏地区成立了古墓群保护与遗址博物馆建设协调领导小组。

　　在沙尘轻扬的8月，友谊路商业街建设被叫停，考古人员在遗址现场进行划线、测量、清理后，一座座古墓渐渐清晰地呈现在人们面前。

　　第一座进入人们视野的古墓呈对称形，具有典型的中原建筑风格。这座坐西朝东的古墓不但有两个墓室，还有两条墓道。这种形制在新疆已经发掘的古墓中非常罕见。两条墓道一条位于墓室的东部，刚好处于墓室中轴线上，有部分坍塌。另一条墓道位于墓室的南部，保存完整。两条墓道都长一米左右，为圆弧型。在清理过程中，墓室中还发现了一个破碎的朱红色大瓮。

　　第二座发现的古墓比第一座完整，面积和第一座一般大小，为细石子铺底，中间有三具尸骨，均头朝北。他们的南北两边，各有一具尸骨，均头朝西。古墓的西南角有3个陶罐，其中两个已经破碎，一个保存完好。古墓的西侧，可隐约看到一条泥封的通道。

　　2007年，库车市友谊路古墓群先后发掘古墓10座及其相关文物。这些古墓均位于友谊路南端地下7至10米深的戈壁沙砾层之中，埋得比较深，分布较为集中。从开挖的断层剖面来看，砾石层上部为厚约2至3米的黄土层。通过对剖面的观察可知，墓葬开口在黄土层下，墓葬系在戈壁沙砾层上挖出大型沙坑，然后在底部砌建砖室墓葬。在墓门外修建斜坡墓道，以方便下葬死者。最后封门，掩埋整个墓室和墓道，形成完整的墓葬。墓葬上部的黄土层可能形成于砖室墓葬建造之后，发现有较多的晚期竖穴墓葬，均无葬具和随葬品。

　　从墓葬的形制上看，古墓群有竖穴墓和砖室墓两种。其中，砖室墓又分为单室券顶墓、单室穹隆顶墓、前后双室穹隆顶墓三种形式。单室穹隆顶墓墓门有照墙，部分墓室还有砖雕，前后双室穹隆顶墓的前后室四隅起券处有灯台，墓葬形式为合葬。古墓所处位置距离龟兹古城约1.5公里，附近曾出土一些陶缸、地砖等遗物。

　　通过对比分析，考古人员认为库车市发现的砖室墓的形制与河南、陕西、山西、江苏、山东、甘肃、青海等地发现的晋十六国时期砖室墓非常相似，墓葬构筑方式、用材规格等又与酒泉、嘉峪关一带的魏晋壁画墓，敦煌的佛爷庙湾砖室墓等极其相似，可推定为魏晋十六国时期，即公元3世纪中后期至4世纪的墓葬。该古墓群体量大、性质特殊，是新疆发现的首座汉式砖室墓群，填补了新疆相关考古工作中的空白，从考古学资料上实证了中原文化对西域的重要影响。

新疆库车市友谊路古墓群发掘现场。新华社发

　　二、 持续发掘：实证龟兹与中原地区的紧密联系

　　随着发掘的持续开展，新的惊喜不断出现在世人面前。2010年后，库车市友谊路附近，再次发现5座古墓。它们与2007年发现的古墓相距不远，形成一个完整的古墓群。该墓群所反映的文化面貌与中原、河西地区汉晋时期文化紧密相关，加深了世人对于龟兹文化的认识。

　　这5座古墓均为砖室墓，有斜坡墓道单室穹隆顶墓3座、斜坡墓道前后双室穹隆顶墓2座。墓葬由斜坡墓道、墓门、甬道、墓室、耳室等部分组成。墓门、甬道、墓室、耳室均使用青砖和红砖砌筑，墓门基本南向，两三层门券，原墓门上部均有照墙，但多已毁损而仅余残迹。结合2007年的发掘情况可以判定，这些砖室墓内部四壁及穹隆顶部原先应绘有壁画，由于埋藏环境和盐碱的侵蚀，大多已经脱落，或褪色不可辨识。

　　新发现的5座墓葬均为多人多次葬，部分墓葬埋葬个体超过20个。其中，十四号墓为前后室，前室较高大，后室略矮小，后室左侧南端有两具俯身直肢葬的个体，右侧有一堆集中堆放的葬者个体，以及随葬的陶罐、梳篦等。前室内清理出埋葬个体达30多个，分层埋葬。墓底多撒放有五铢钱，还发现有不少“货泉”“大泉五十”钱币集中于一处。各墓室内的不少骨骼下，可见许多残余的衣物，器用上贴金残片和绣衣捻金条、金丝线残片。个别钱币上尚残存有平纹绢布残痕。

　　各墓葬出土随葬品丰富，有陶器、铜器、铁器、骨器、金银器、玉器、漆器等。其中以陶器为主，多为单耳罐、双耳罐、双系罐、三系罐等实用器，具有塔里木盆地周缘汉晋时期陶器的文化特征。极为罕见的陶器器形还有大双耳壶、碗，模压莲瓣纹双耳罐；铁器主要有铁刀、钉、铁箭镞、环形器、铁镜等；铜器主要有铜镜、铜簪、小铃等，还有复合用具的组件，如带扣、带饰等；骨器主要有簪等；金银器均为首饰件，有宝钿金花簪残段簪头、金花饰、耳环金坠饰件、银耳环饰；漆器均残朽，仅余朱漆黑彩漆皮小残块。

新疆库车市友谊路古墓群出土的古钱币。新华社发

　　自2007年以来，库车市友谊路墓群的发掘工作一直在阶段性持续开展。2021年9月至2023年11月，考古人员又相继清理出春秋战国、魏晋南北朝、唐以及元明4个时期的墓葬，目前累计清理墓葬近2000座，出土遗物2000余件（套），包含金、银、铜、铁、石、骨、陶等各类器物。其中，魏晋古墓有典型的中原地区的汉式墓葬，墓门有照墙，门楣上雕有天鹿、玄武、白虎、朱雀等中国传统神兽纹样，部分墓主人口含或手握钱币，这些也都是古代中原地区墓葬习俗。

　　库车自古就是龟兹文化的发祥地。在雄伟天山的庇护、塔里木河的滋养下，龟兹自汉代以来，成为中央政权有效治理西域的军政重地。《汉书·西域传》记载，“龟兹，王治延城，去长安七千四百八十里。户六千九百七十，口八万一千三百一十七……南与精绝、东南与且末、西南与扜弥、北与乌孙、西与姑墨接……东至都护治所乌垒城三百五十里。”汉代时龟兹是西域面积较大、人口最多的城邦，与西域都护府治所所在地乌垒城的距离不远。

　　魏晋南北朝时期，民族大迁徙、大流动、大融合，促进了不同民族和地域文化的交流互动。处在东西方文明交汇点的龟兹，汇集着往来于丝绸之路上的商旅、使者、多种宗教的传播者、从中原地区及其他地方迁居而来的各族群。不同文化在龟兹碰撞交流，兼收并蓄，逐渐形成多种文化交融的特征。

　　专家分析认为，从库车市友谊路墓群墓葬形制、布局并结合出土随葬品情况来看，其丧葬文化受到了中原文化的直接影响。据考古研究判断，这里的墓主人可能是长期居住在龟兹地区的中原吏民、屯戍军吏，或河西走廊一带迁来的人，抑或就是深受中原文化影响的龟兹贵族。由此也可以证明中央政权对西域的有效管辖，中原文化对西域的深刻影响。

在龟兹魏晋古墓遗址博物馆，参观者佩戴VR设备沉浸式探索博物馆。

　　三、 创新展示：千年古墓近在眼前，龟兹文化触手可及

　　库车市友谊路古墓群自发现起，便引起考古界的高度关注。众多专家纷纷赶到古墓群现场考察论证，提出从考古开始，就应采用多种措施，加大对古墓群的科学保护。大家通过认真分析与判断后认为，墓葬分布相对比较集中，为开展遗址保护提供了有利条件。为保留更多考古信息，适宜建一个地下遗址展示厅。

　　今年7月，经过一年多的建设，新疆首座地下古墓遗址博物馆——龟兹魏晋古墓遗址博物馆向社会开放。一个通过考古遗址、灯光影像生动再现晋十六国时期古龟兹地区文化习俗和生活风貌的地下博物馆呈现在人们面前。

　　遗址展示区位于地面之下7至9米深的位置，总面积约5000平方米，共展示15座已经发掘出完整样貌的砖室墓。此外，还设置有“魏晋·龟兹”“全息剧场”“葬俗葬式”“侍死如生”“技艺商贸”“斗拱·四神”六大展区。馆内运用LED光电玻璃、星空灯等低碳节能照明设施来营造视觉环境，为观众带来沉浸式体验感。

　　龟兹魏晋古墓遗址博物馆是新疆第一座数字古墓遗址博物馆。通过透明材质和重点照明的应用，展示遗址个体和整个墓葬的分布格局；通过结构投影技术，光影“点亮”墓葬本体，进行内容阐释。馆内有标准、完整、清晰的参观导视系统，铺设了宽阔的参观步道及玻璃围挡。通过游观栈道，观众可以完整观看墓葬群的原始格局，近距离看到砖室墓的真容。

观众在龟兹魏晋古墓遗址博物馆参观。

　　龟兹魏晋古墓遗址博物馆将遗存现状展示与历史文化价值虚拟展示相结合，同时搭配墓葬本体原状展示、标识展示、模拟展示、展柜陈列展示等多种展示方式与多样化的互动体验形式，让公众更加深刻地了解地处西域的两晋时期汉墓的规格、形制及其文化内涵。“通过多媒体数字化影像展陈，观众不仅可以看到遗址发掘的现场实录、出土文物介绍、考古专家讲解，还能看到砖室墓的内部结构、搭建方式等，更全面地了解古墓。”库车市龟兹博物馆副馆长冯伟说，古墓遗址博物馆还设有“考古遗址+数字化”展示区、龟兹文创区、VR体验区等，便于游客体验。

　　龟兹魏晋古墓遗址博物馆自对外开放以来，因为整体建筑出色的内外部设计、丰富的展陈、便捷的观展空间，受到国内外游客的好评。它不仅很好地保护了古墓群这一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而且通过展示古墓群原貌，向人们生动再现了古龟兹地区的文化习俗和生活风貌，引领人们沉浸式感受民族交融的历史真实、互鉴融通的文化魅力。

　　（本文配图除特殊标注外，均由新华社记者丁磊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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