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5年，左宗棠被任命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夜幕下的西征军大本营，战马嘶鸣、旌旗猎猎，翻开案头的新疆军事舆图，此时的战场态势令左宗棠忧虑万分。虽然已经定下了“缓进急战、先北后南”的战略，但缺饷、缺粮等问题，都成为了摆在他面前不得不首要解决的难题。
▲新疆伊犁惠远古城：左宗棠雕像。（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01 大军未动，钱粮辎重先行
左宗棠认为，“自古塞外用兵，在精不在多”。由于连年战乱，人口锐减、农业遭到破坏，军队的资金筹措、粮食供给困难重重。因此首先就要通过裁撤各军冗余，精简各级军务，节省不必要的军费支出，以加强保障，让剩余的精兵能够在战斗中保持高昂的斗志和旺盛的精力。在裁汰冗员的同时，左宗棠挑选精干士兵，对缺额的部队进行了及时补充、强化训练，并对将官队伍正风肃纪。
左宗棠计算，要想保证西征军的作战能力，至少要有1000万两军费。然而，开战在即，各省拨付积欠陕甘的协饷军费仍然遥遥无期，于是，他援引台湾防务借款的旧例，请求向列强洋行借款1000万两。
此举却遭两江总督沈葆桢的反对，他的理由是“能还才能借”，而对于“广袤数万里，戈壁参半”的新疆，这样巨额的借款殊为不值。左宗棠一再上书清廷，力陈进军新疆、收复失地的利害关系与自己周密细致的军事部署，终使清政府坚定了收复新疆的决心。
几经波折，1876年初，清廷最终下诏，“著于户部库存四成洋税项下，拨给银二百万两，并准其借用洋款五百万两，各省应解西征协饷提前拨解三百万两，以足一千万两之数”。
“橐驼万里输官稻，沙碛千秋比石田”，这句诗是22岁的左宗棠进京会试时所做的诗句，大意为新疆地区大漠戈壁连着贫瘠的田地，用兵筹粮要靠骆驼从万里之外的内地运输。40多年后，经过实地勘察，面对盘踞南疆多年的阿古柏势力，左宗棠对“粮、运两事”的利害了解更加清楚。
根据《户部则例》规定：步兵平均每月配给净粮45斤；骑兵1骑，每月配给料150斤、草360斤，骑兵每月支粮60斤。在新疆进行如此大规模的行军作战，所需要的粮草更是巨大。为此，左宗棠开辟了四条异地转运粮食的交通线，分别是凉州—哈密线、包头—归化—乌里雅苏台—科布多—巴里坤、宁夏—巴尚图素庙—巴里坤和从俄国购运的军粮线。有了线路，左宗棠大量雇佣商驼队，同时增加商队的脚价基准，大大激发了商民参与西征军后勤运输的积极性。左宗棠还“易长运为短运”，分别在肃州、玉门、安西、马莲井、哈密建立仓库、厂店，以备起运军粮、停歇更换驼骡之用。
▲进疆途中的马车运输。（图片来源：人民网）
1876年2月，经过认真备战、兵精粮足的西征军陆续从凉州向肃州集结；4月，左宗棠本部兵马驰抵肃州。此时，年仅31岁的湖南少壮刘锦棠已被委任为“前线总指挥”，左宗棠授权他在前线“相机决策，不为遥制”。
02 兵贵神速：巧计收复古牧地、乌鲁木齐
7月底，刘锦棠、金顺两军进驻阜康。清军要想攻下乌鲁木齐，就必须拿下其北面门户——古牧地，而此时，阿古柏亲率一万大军前来救援，将其主力放在吐鲁番、托克逊，派遣精兵守卫天山咽喉达坂城，另派兵控制辟展、七克台，防止清军由哈密、巴里坤沿沙漠小路奇袭。
▲达坂城风光。（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经过商议，刘锦棠认为必须马上发起进攻。从阜康进攻古牧地有大小两条通道，大路通过甘泉堡和黑沟驿，虽然路途平坦，但尽是戈壁，没有水源，只有途中的甘泉堡有一眼枯井，但开掘后也只能供百十人一天的食用，根本无法在此扎营。小路通过水源之地黄田，但敌军早已在此筑卡树栅，严防死守。侦得敌情后，刘锦棠将计就计、声东击西，派兵在甘泉铺掏挖枯井、列队训练，作出从大路进军的模样，实则亲提大军于8月10日半夜，分左右两路奇袭黄田。一夜激战，在清军的包抄之下，敌军大败，丢弃辎重，狼狈逃窜。
▲清军收复新疆之战路线图。（图片来源：《中国战争史地图集》）
8月12日，休整之后的清军进至古牧地。13日，阿古柏派人带领数千马队从红庙子来援，刘锦棠一面通知金顺，一面整队迎敌。打退援军后，清军将士在炮火的强力支援下，迅速攻占了城外的山垒和城关，随后，乌鲁木齐都统金顺所部驻扎城西、西北、西南三面；刘锦棠部负责城北、东北、城东防卫，并连夜修筑炮台，安放大炮。15日至17日，在连续的炮轰之下，古牧地城池的东北面、东面相继被炸开，清军随即发起全面进攻。经过激烈的巷战，清军全歼守敌6000多人，缴获战马200匹、火药数千斤，敌军守将均被击毙。
得知乌鲁木齐敌军城防空虚的消息，刘锦棠迅速命清军放弃休整，8月18日凌晨，清军奔袭乌鲁木齐。为了全歼残敌，刘锦棠兵分三路，左右包抄，中间突破，迅速包围了乌鲁木齐城。在清军凌厉攻势之下，乌鲁木齐被顺利收复。
大战过后，清军将躲避在山谷中的难民尽数迁出，又设法安抚城中的老幼和妇女，左宗棠派遣营务委员、直隶州知州袁尧龄专门负责相关事宜。此时，阿古柏的主力援军已经近抵达坂城，但终究没有赶上急速进攻的清军。随后昌吉、呼图壁各城叛军，闻风而逃。
03 围城攻坚：两战交通要道玛纳斯
克复乌鲁木齐、昌吉、呼图壁等城后，清军剑锋直指玛纳斯，而玛纳斯正是通往伊犁的交通要道，军事地位非常重要。
相比之下，在清军所有收复北疆的战斗中，玛纳斯南城最难攻克，也是阿古柏势力在北疆的最后一个据点，此战前后共计三个月。
▲玛纳斯县南部山区。（图片来源：中国昌吉网）
早在1876年正月，西征清军前锋进抵阜康时，伊犁将军荣全就派遣部下额尔庆额、冯桂增与北疆民团徐学功等部围攻玛纳斯。徐学功率领的民团大多土生土长，与叛军周旋多年十分了解，本次三军合力本应轻松取下玛纳斯，但额尔庆额贪功冒进，未及等待徐学功所率民团到来就先行发起进攻，冯桂增改骑兵为步兵，在北城与敌展开激烈的巷战，额尔庆额入城助战，清军“毙贼三百余名”，击毙敌军头目翟老四、嘎一。但南城敌军先以大炮猛轰清军，随后数千人马蜂拥而至，与北城残余兵力一同反扑。冯桂增因护救额尔庆额，身负重伤，无法行动，被敌军捉入城中后不屈身死。等到徐学功率所部行近玛纳斯城时，见到清军竟已败出城外，无奈只得收兵回营。8月，清军再次攻打玛纳斯北城，徐学功、孔才等会同副都统福珠哩等军合力围攻，屡次挫败敌人兵锋，敌将余小虎不敌，于18日夜间开东门逃窜，北城收复，自此清军开始了玛纳斯南城攻坚战。
9月，金顺率所部马步各队驰抵玛纳斯南城，随即下达军令，命各部将城池“团团围住”。9月7日，金顺亲率总兵邓增、都司张玉林，以后膛开花大炮猛轰城东北角楼，随后，金顺与乌鲁木齐领队顶着敌人的枪炮，从城墙缺口处径直向上冲锋，但因敌军占据有利地势，清军火力难于施展，而未能得手。几日后，马玉昆率队偷偷潜入南城西北角楼，斩杀敌军十几人，但因“群贼哗觉”，拼死抵抗，只得退出。次日夜晚，金顺、马玉昆率军攀城墙而上夺西北角楼，城中守军负隅顽抗，城墙上火炮齐发、弹箭如雨，清军副将衔游击胡辉群中弹殉国，此战官兵死伤二百余名。此后，南城敌军防守更加严密，清军数次攻城，均未能成功，并且多名将领战死城下。
10月，刘锦棠帐下湘军营务处道员罗长枯统领援军，驰抵玛纳斯。随即，清军在城南和西南隅扎下营寨，高筑炮台，并与金顺所部分段修筑工事。炮台完工之日，伊犁将军荣全军抵达玛纳斯。金顺令方春发由关厢内掘地道，配合大炮发起奇袭，但敌军利用城内矮墙形成火力压制，清军始终无法突入。此后清军继续尝试多种方法攻城，但终未获胜，战况十分胶着。
▲乌鲁木齐“一炮成功”炮台和左宗棠汉白玉雕像。（图片来源：哈密零距离）
11月6日清晨，敌军两三千人持枪挟持城中老幼妇女，从玛纳斯城西门鱼贯而出，金顺担心其中有诈，于是命令所属各部列队城北，湘军列队城南，严阵以待，同时命令徐学功采取攻心战术，让敌军放弃抵抗免于一死。此时，敌军忽然开枪，驱使众人冲击战壕。徐学功带领官兵迅速上前斩杀敌将，其余敌军发起猛攻。
随后，清军攻克玛纳斯南城，取得此战全胜。
从1875年5月左宗棠被任命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至1876年11月攻破玛纳斯南城，历经一年多，清军终于收复了除伊犁河谷之外的新疆北部领土。
（作者系中国社科院大学青年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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