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契丹，很多人脑海中或许会立刻浮现出《杨家将》中那威风凛凛的塞北铁骑，或是《天龙八部》里萧峰的豪情壮志。
然而，真实的契丹远比这些文学形象更为震撼人心。
辽崛起于五代这个动荡时期，是中国历史上继鲜卑之后，又一由少数族群在北方地区建立的重要政权，在中国历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电视剧《天龙八部》里的萧峰。（图片来源：豆瓣网）
契丹在文学艺术、服饰饮食等方面汲取了中原文化的精髓，形成了独特的文化体系。其中，辽代绘画堪称中国古代北方草原文化中保存最为丰富、最具代表性的艺术形式之一。
▲壁画里的契丹。（图片来源：澎湃网）
今天，让我们一同走进内蒙古赤峰市阿鲁科尔沁旗宝山1号和2号辽墓，透过其中三幅壁画所展示的“历史名场面”，揭开这个曾鼎盛一时的神秘王朝的一角，探寻那段大交融时期的璀璨艺术。
（一）辽代壁画的主人公竟然是他们？
这两座墓葬的建造时间约为10世纪20年代，是目前所知最早的辽代壁画墓。壁画规模之宏大、构图之严谨及用色之绚丽，均令人惊叹。
然而，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壁画里竟出现了汉朝武帝会见西王母、前秦苏若兰织寄回文锦，以及唐朝杨贵妃教鹦鹉诵经的故事！
在宝山1号墓石房内东壁，有一幅汉武帝会面西王母的壁画，橘黄色界框中的“降真图”三字，是该画的题目。
▲1号墓石房内东壁《降真图》（局部）。（图片来源：巫鸿、李清泉《宝山辽墓：材料与释读》）
画面左下方的汉武帝长髯束发，头戴金莲花冠，身前放着一条几案，上面依稀可见三足鼎和托盘等物。他坐在方形矮榻上，迎面而来的是一列乘云的仙女，身形飘逸。
起首的一位高髻华妆的仙女正是“西王母”，手上拿着准备赠给武帝的蟠桃。
据专家研究，这幅壁画的内容正是《汉武帝内传》中好仙道的汉武帝于承华殿迎接西王母的故事：
元封元年(公元前105年)七月七日，武帝迎西王母于承华殿前。但见西王母在群仙女簇拥中冉冉从空中下降……头戴太真晨婴之冠，腰佩分头之剑，容貌绝世，广仪淑穆。西王母在殿上与汉武帝共宴，赠予仙桃、宝物及修炼秘诀，并告诫其改过自新。
壁画体现了明显的唐代风格：一是人物装束皆唐风。最明显的是汉武帝头戴的莲花瓣形冠（冠上还残存着金箔），在唐代道教中已较为流行，成为道教高功法师专用的冠饰之一，象征着超凡脱俗和神圣地位。壁画中女子的面容与发髻亦皆为唐式风格。
二是画中绵延起伏的山峦和茂盛的林木竹篁，也是唐代绘画的流行元素，整体给人空旷辽阔之感。
▲常阳天尊石像，现藏于山西省艺术博物馆。人物头上所戴发冠，与辽墓壁画中汉武帝头冠相同。（图片来源：澎湃网）
第二幅壁画《寄锦图》，位于2号墓石房内南壁，描绘了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与侍从的场景。
画面中七人交错排开，正中的妇人头梳蝶形发髻，身穿红花蓝地交领窄袖衣和红色曳地长裙，肩披淡黄色迴纹披帛，双臂微屈，似在交待事情。
她面前的男僮挑担躬身，侍女手持锦帛，恭敬侍立。身后四位侍女或捧笔墨、或端椅捧盒，发型与装束与妇人相似，头饰贴金箔。背景有芭蕉、修竹和苍柏，充满雅致氛围。
▲《寄锦图》（图片来源：巫鸿、李清泉《宝山辽墓：材料与释读》）
壁画取材于前秦时期苏若兰织寄回文锦的传说，东晋王隐撰写的《晋书》中记载：
前秦时期，陕西扶风人苏若兰，文采出众，善写诗文。她的丈夫窦滔，起先在苻坚手下担任秦州刺史，后因得罪苻坚而被流放到西北沙漠地区。
苏若兰非常思念丈夫，于是用织锦的方式将几年间创作的诗组成回文旋图（璇玑图），想尽办法寄到丈夫手中。
这首诗从不同方向循环阅读，皆成章句，词甚凄惋，令人感动。
苏若兰织锦作诗寄情的故事，在唐代被广泛传颂并入画。武则天也曾亲撰《织锦回文记》，详细记载了苏若兰的才情与《璇玑图》的传奇。
▲清代绢本正楷《璇玑图》条幅。（图片来源：徐州博物馆官网）
第三幅壁画《诵经图》，位于2号墓石房内北壁。
画面中最为突出的是一位穿着红色华服的贵妇。她端坐于高背椅上，左手持拂尘，右手按经卷，虔诚吟诵经书。面前陈列一红框蓝面条案，案上站立着一只红嘴白羽的鹦鹉，面向贵妇。
贵妇身后站着两侍女，一人轻摇团扇，一人捧着净盆，犹如唐代仕女画翻版。周围布景郁郁葱葱，湖石、棕榈、修竹、垂柳相映衬，好不惬意。
▲《诵经图》（局部）。（图片来源：中国考古网）
据考证，这幅画面的内容可以追溯到《明皇杂录》中的一则小故事：
唐朝开元年间，岭南进献了一只白鹦鹉。这只鹦鹉温顺聪明，能理解人话，唐明皇和杨贵妃都叫它“雪衣娘”。
有一天，雪衣娘预言自己将被猛禽攻击而死，贵妃便教它背诵经文以求平安。
后来，殿前打猎时，雪衣娘还是被鹰攻击而死。唐明皇和贵妃十分惋惜，将它葬在御苑中，还立了“鹦鹉冢”。
这样看来，壁画中容貌丰润、发型讲究的贵妇，应该就是杨贵妃了。
▲《诵经图》（局部）。（图片来源：内蒙日报）
不难看出，以上三幅壁画的主题、人物形象和绘画技法均带有浓厚的唐代中原风格。这一现象不禁令人好奇：如此浓郁的唐风，为何会出现在辽代壁画中呢？
（二）唐代风韵何以绘入辽代墓室？
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要回溯到最初的辽朝。
契丹在唐代时曾归附唐王朝。贞观二年（628年），契丹首领大贺摩会率部落归附唐朝。后唐太宗设立松漠都督府，任命契丹首领为都督，赐姓“李”，并允许其部落子弟入质。此后，契丹与唐朝的朝贡、贸易往来和文化交流逐渐频繁。
▲影视剧中的耶律阿保机。（图片来源：凤凰网）
公元907年，唐朝灭亡，耶律阿保机崛起，成为北方草原霸主，并于公元916年建国号“契丹”。
耶律阿保机在统一契丹各部时，便自诩熟谙汉文化，懂得与汉人交往之道。在他的推动下，契丹文化不断吸收盛唐遗风，出现了很多颇具中原特色的文化形式。
▲宣化辽墓里的备茶图（局部）。（图片来源：澎湃网）
辽代墓葬壁画便是这种文化交融下的产物。辽代初期，许多壁画题材和内容直接引进自中原；到了辽中、晚期，壁画题材逐渐契丹化，出现了游牧、出行、饮食、起居、马球等本土风情内容，但唐代风韵的仙鹤、祥云、星辰、门神等元素仍被保留，共同创造出独特的艺术风格。
与此同时，在宣化辽墓部分墓葬穹窿顶上的花草等图案，也在诉说着当地汉人对契丹穹庐装饰风格的爱慕与欣赏。
▲宣化辽墓里的彩绘星图。（图片来源：澎湃网）
这些珍贵的壁画，是民族交融与文化互赏互鉴的生动见证，不仅为研究中国古代绘画艺术的传承与演变提供了极具价值的范本，还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窥探契丹文化和辽代人精神世界的窗口。
（作者简介：徐立君，大连民族大学中华民族共同体研究院硕士研究生；李俊义，大连民族大学东北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史研究中心教授）
监 制 | 闫 永 肖静芳
审 核 | 清 风
统 筹 | 王彦龙
责 编 | 许玲玉
制 作 | 郭欣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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