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网络上有人称回族使用“回语”,这种说法是完全错误的,且易混淆视听。我国的民族语言中从来就没有所谓“回语”,回族历来通用汉语,这也是回族一个显著的特点。可以说,汉语对回族的形成起到强有力的纽带作用。
为此,我们有必要对回族的形成发展及其与汉语的关系进行梳理,对当前这种错误认知予以纠正,避免以讹传讹。
回族的形成较典型地体现异源同流的特点,认识回族与汉语的关系,既有助于对回族的发展历程、传统文化、民族心理等方面有更充分的了解,也能够澄清关于“回族除了汉语以外,是否有自己的民族语言”这个话题的认识误区,以还原历史本真。
▲北京牛街礼拜寺,是北京历史最久的清真寺,融中国式古代宫殿和阿拉伯清真寺建筑风格于一体。(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一
回族作为一个民族而逐渐形成的过程,也是确立汉语为其母语的过程
回族形成于中国。她不是由中国古代的某个氏族、部落融合发展而成,而是在长期历史发展中吸收和融合了多种民族成分而逐渐形成的民族。
回族先民的来源与构成
回族先民成分多元,由多族群的移民和本土人群构成。
关于回族先民移民成分的来源,最早可追溯至唐宋时期来华的“蕃客”。他们主要以商人、使节和宗教人士的身份来到中国,居住在广州、泉州、杭州、扬州、西安、洛阳等城市,人数并不多。
▲唐代大食人俑,高28厘米。大食是唐朝人对阿拉伯人的专称。这个头戴缠巾、深目高鼻,作长途跋涉状的大食人俑反映了早期阿拉伯商人经由丝绸之路在华活动的形象。(图片来源:故宫博物院官网)
到了13世纪初,随着蒙古军队西征,大量士兵、工匠和商人迁入。这些人民族成分复杂,被统称为“回回人”,他们与中国本土的汉族杂居、通婚,构成了回族先民中人口比重较大的一部分。
此外,还有部分蒙古族、维吾尔族等因为信仰等原因融入回族。
所以说,回族族源具有多元性特点,回族是在长期历史发展中吸收和融合了多种民族成分逐渐形成的民族。
从多语并存到使用汉语——回族形成的重要标志
回族先民因来源不同而语言呈现出多样性特点。如元朝流传下来的回回人碑刻,大多是阿拉伯文和波斯文,从一个角度印证了这一情况。
本土因通婚或宗教信仰融入回族的汉、蒙古、维吾尔等民族,也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仍使用本民族语言。
▲宋元时留在泉州的伊斯兰教石刻。(图片来源:凤凰网)
回族在形成过程中,语言上逐渐向汉语这一共同语言过渡。这不仅仅是为了适应中国以汉语为主的大环境,同时也是为满足持不同语言族源之间联系沟通的需要。
回族使用汉语为共同语言的过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演进。
直至明朝初期,回族社会还是“多语并存”的状况,由于此时回族尚处于民族形成阶段,使用“多语”的现象大约持续到明朝中期,逐渐过渡到以汉语为共同语言。而这一时期也正是回族形成的时期。
共同的语言是民族文化中最重要的因素,所以说使用汉语是回族形成为一个民族的重要标志。
二
中华文化的包容开放为回族使用汉语提供了深厚土壤
中华文化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充满活力、海纳百川的开放系统,倡导“和而不同”,在历史实践中力求“化外为内”“四海一家”。
唐、宋政府在广州、泉州等城市中的穆斯林聚居区,专门为“蕃客”设立了“蕃学”,儒学、汉语是其教学内容中非常重要的部分,“诸蕃子弟,皆愿入学”(宋·龚明之撰《中吴纪闻》)。
▲广东省广州市越秀区怀圣寺内的光塔(高约36米),建于唐初,曾是万国商船的导航标。入夜后,塔顶悬灯,与蕃市灯火呼应。行驶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蕃客看见光塔,便知道已到广州。(图片来源:广州日报)
受中华文化熏陶日深的“蕃客”还有“或取科第”者。如唐宣宗大中元年(847年),大食人李彦升考取了进士的事件曾轰动一时。唐末五代的诗人李珣是久居四川的波斯人后裔,当时文人评价他“少小苦心,屡称宾贡,所吟诗句往往动人”(五代·何光远撰《鉴诫录》)。
元代,回回人为了能够落地生根,就必须学习和接受中国传统文化,首先是汉语和儒学。
回回人中的上层为了维护他们的既得利益,或入私塾,或追随名学者参加书院学习,有特权的“世宦子孙”和“阀阅子弟”还被允许和蒙古、汉上层子弟同在国子监中学习。
▲始建于元代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的国子监是元明清三代国家设立的最高学府,图为国子监内的琉璃牌坊。(图片来源:北京日报)
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元朝政府创造了一种极为普及的教育形式——社学。按照元朝50家为一社的制度,每社设学校一所,当时回回人也经历了“编民入社”的过程,一定会参加这种“社学”的学习。
明承元制,各府、州、县都设立社学。这促进了城乡回回人学儒习礼进程,汉语的使用更加普及。至明朝中期,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回族形成于中国,而汉语则成为该民族的民族语言,反映了汉语作为国家通用语言在回族形成中的重要作用。
三
使用汉语文不断深化回族对中国社会的融入程度
精通汉语文促进知识生产与文化传播
随着融入程度加深,许多回回人也希望通过科举考试获取功名。在元代历次科举所取的一千余名进士中,回回人过百。明代,从《明清回族进士考略》提到的文、武进士人数可见,回族进士及第者数量之大。
回族进士的涌现,体现了儒家文化对回族的深度浸润。
学风是世风的先导,科考入仕,在实现自身价值追求之外,回族士子也承担起社会责任,在知识生产与文化传播方面创造了不斐成果。如元代在诗画界享有盛名的萨都剌、丁鹤年、高克恭等,都留下传世佳作。
明代,回族逐渐形成为中国的一个民族,越来越多的回族文人、作家涌现出来。特别是李贽(zhì),他既是杰出的思想家,又是史学家和文学评论家,堪称我国文化思想史中里程碑式的人物。
▲位于泉州市鲤城区南门万寿路的李贽故居,是明代杰出思想家李贽青少年时代居住的地方。肖静芳 摄
汉文伊斯兰教译著深化“伊儒会通”
明末清初,回族学者运用宋明理学观点阐释伊斯兰教教义,他们在著作中融入了儒家学说的一些理念、范畴和表述方式,以解释伊斯兰教经籍。这一时期的代表人物有王岱舆、张中、刘智、马德新、马联元等人。
通过“以儒诠经”的方式,这些学者共创作了近百种著作。他们直接用汉语文和儒释道的概念诠释伊斯兰教经典、思想,创立了具有中国特色的伊斯兰文化思想体系,并理顺了伊斯兰教与中国儒家礼法大传统的关系。
“伊儒会通”不仅为中国伊斯兰教建立了理论基础,也为伊斯兰教中国化进程开辟了可资借鉴的实践路径。
▲王岱舆《正教真诠·真忠》。(图片来源:国家民委网站)
四
汉语是回族作为中华民族共同体一员的重要表征
回族使用汉语的历史演进过程,也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过程。由于历史的原因,在回族日常用语中混杂着非常少量的来自阿拉伯语和波斯语的借词,但这却丝毫不能改变回族以汉语为母语的事实。
近年来,网上有人因为回族中的穆斯林在宗教生活中常用阿拉伯语读经,就认为阿拉伯语是回族的语言,这显然也是缺乏基本常识的谬误。
回族中的阿訇等宗教职业者和信众在宗教生活中使用阿拉伯语,是以其为语言工具来诵读或讲解宗教经典和教规教义,仅作为一种特定场合和目的使用的外语,而绝非回族的通用语,更不是所谓“回语”。
这就如同我们学习和掌握了英语之后用于阅读英文著作,而不能将英语看作中国人的通用语。
▲甘肃省临夏市内的八坊十三巷,是临夏回族人民世代生活的老城区,历史可以追溯到唐代。如今这个极具民族文化特色的地方已成为临夏文化旅游新地标,焕发出新的活力。(图片来源:临夏市融媒体中心微信公众号)
回族形成发展的历史,正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生动实例。回族作为中华民族大家庭的一员,为中华民族的繁荣进步作出了贡献。汉语是回族日常生活中须臾离不开的交流工具,已经深深刻写在回族的文化基因之中。所谓回族通用“回语”的说法是错误的。
(作者简介:戴嘉艳,大连民族大学中华民族共同体研究院副教授;陈煌旭,大连民族大学中华民族共同体研究院硕士研究生。)
监 制 | 闫 永 肖静芳
审 核 | 清 风
统 筹 | 王彦龙
责 编 | 许玲玉
制 作 | 郭欣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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