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代边塞诗中，我们经常会看到“吐谷浑”这个名字。可见在唐人眼中，吐谷浑是骁勇善战、实力不可小觑的部族。
在2020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中，青海都兰热水墓群2018血渭一号墓被认为是迄今为止青藏高原发现的结构最完整、布局最清晰的高等级墓葬。依据墓葬出土的一枚刻有骆驼纹、古藏文的银质印章，初步推断墓主人的身份是吐蕃统治时期的一位吐谷浑王族——莫贺吐浑可汗。这次考古，揭开了吐谷浑的神秘一角。
▲2018血渭一号墓出土的银质印章。（图片来源：新华社）
吐谷浑是活跃在我国西北地区长达300多年的一个政权，曾以“永为中国之西藩”自居，但它最初却是从东北迁徙而来。
在我国古代，像吐谷浑这样建立政权时间长、活动地域广，与周边各民族关系密切的并不多见，对我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形成和发展作出了积极贡献。
▲青海省海东市互助土族自治县吐谷浑广场。（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1 “阿干之歌”情悠悠——西迁枹罕
吐谷浑既是人名，也是部族名称，又是国号。《晋书》《宋书》《魏书》《旧唐书》等著作中都有吐谷浑传。吐谷浑在西北建立政权长达350多年。
吐谷浑部族祖居东北，那么，又是怎样长途跋涉迁到西北的呢？
据说，这源于一场“马群相斗”的矛盾。吐谷浑是慕容鲜卑首领慕容涉归的庶长子，原来游牧于辽东(今辽宁锦州)一带，慕容涉归在世时分了1700户给他统领。
慕容涉归去世后，按照嫡长子继承制，吐谷浑的弟弟慕容廆继承首领位置。此后，兄弟两人因马群相斗发生矛盾，受到了斥责的吐谷浑一气之下率领部落西行，临行时还说：“当去汝于万里之外矣（我就去离你万里之遥的地方）”。
▲壁画中的吐谷浑人驯马场景。（图片来源：青海省博物馆官微）
吐谷浑走后，弟弟就悔悟了，急忙派人追上了吐谷浑，但是吐谷浑率领的马群不愿意返回。
吐谷浑认为这是天意，毅然西迁。先迁阴山，在此游牧二十余载后，继续西迁，并沿途吸纳各部族，最终西度陇山，到达枹罕（今甘肃临夏）。
弟弟慕容廆思念哥哥心切，作阿干之歌以寄思念之情：（鲜卑语称哥哥为阿干）“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归马不归，为我谓马何太苦，我阿干为阿干西。阿干身苦寒，辞我大棘住白兰，我见落日不见阿干。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
阿干之歌据说创作于公元289年，是在兰州附近的阿干镇发现的，流传至今已经1700多年了。
▲都兰古墓壁画——吐谷浑的生活场景。（图片来源：丝路遗产网）
2 建国于诸羌之地，兴盛于民族交融
吐谷浑政权建立及发展过程，实际上就是吐谷浑人与当地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过程。吐谷浑政权不仅仅是单一部族政权，而是西北各部族在吐谷浑统治下的共建政权。
吐谷浑死后，长子吐延继位。后来，吐延被一位羌族酋长刺伤后不幸身亡，死时嘱咐其子叶延迅速保卫白兰（今青海巴隆河流域布兰山一带）以巩固其统治。
吐谷浑作为一个政权，一般认为在叶延时期初步建立，约在公元330年。《梁书》卷54《河南传》记载“……因姓吐谷浑，亦为国号”。
叶延受汉文化影响较深，为纪念祖父，遂以祖父吐谷浑名字为姓氏，也为国号，即吐谷浑国。吐谷浑国早期的政治中心在漒川一带，控制区域基本在今甘南和河曲地区，西边达白兰。
吐谷浑政权建立的标志之一是有了一套政治机构。在叶延时期，吐谷浑设置了官制，“其官置长史、司马、将军”，其官制基本吸收借鉴了中原政权的官制，这时吐谷浑由部落联盟进入到国家阶段。
▲河曲马场。岗拉梅朵 摄。（图片来源：中国甘肃网）
辟奚是叶延长子，辟奚以后吐谷浑王室与当地羌人部落建立了政治联盟，实现了吐谷浑与羌人的深度融合。虽然辟奚“好学仁厚”，但缺乏威断，在位4年后卒，其子视连继位。
视连时吐谷浑大权实际掌握在羌人手中，吐谷浑重要官职都由羌人担任，此时吐谷浑的统治中心移至今青海贵南县茫拉川一带。
视罴是吐谷浑第六代王，有雄才大略，继承其先祖吸收汉文化的传统，重用汉族知识分子帮助治理国家，吐谷浑人开始学习汉语汉文，穿汉服，吐谷浑发展呈现兴旺之势。
公元400年，树洛干继位，树洛干年少英伟，自号戊寅可汗，他把汉族政权首领的“王”，游牧民族政权首领的称号“大单于”“可汗”加到自己一身。树洛干时期注重休养生息，发展生产，人民安定，国力有所增强，不仅恢复了被夺走的土地，还从南梁夺取了浇河郡。
树洛干死后，弟阿豺（也称阿才、阿柴）继位，为吐谷浑第九位王。阿豺是位有作为的国王，自称骠骑将军、沙州刺史，控制区域不断扩大。他积极推动与南朝刘宋的关系，大力吸收汉文化，为吐谷浑强盛奠定了基础。
经过了叶延、树洛干、阿豺等几代吐谷浑王的经营，吐谷浑国的发展逐渐达到鼎盛时期，疆域东至叠川（今甘肃迭部县东南）、西临于阗（今新疆和田县西南）、北接高昌（今新疆吐鲁番市东）、南通秦岭（泛指今青海西倾山东北至洮水通向秦岭一带），势力范围纵横千余里。
▲吐谷浑王国盛期疆域图。（图片来源：“凉州文化研究”官微）
吐谷浑政权初创时期，就深受中原政治体制影响，设有长史、司马、博士等与中原政权相似之职，但仍保有鲜明的游牧民族政权特色，其本质上是以吐谷浑部族为中心构建的具有部落联盟性质的地方政权。叶延“改姓立国”的初衷，便是要加强各部族之间的联系。
吐谷浑与南北朝主要政权交往时，均承认自己的藩邦地位，表现出对中原王朝的认同。阿豺认为：“水尚知有归，吾虽塞表小国，而独无所归乎？”
3 衰落于隋唐之际，融合于民族大家庭
吐谷浑在西北的发展过程，也是吐谷浑人和羌、汉、吐蕃、氐、戎、胡等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过程。
吐谷浑“其国有文字，况同魏”，对贵族子弟进行儒学教育，任用汉族士人，深受汉文化影响。吐谷浑和隋唐都保持有联姻，吐谷浑王世伏曾迎娶隋朝光化公主，诺曷钵的妻子是唐朝弘化公主，弘化公主又为她的长子娶唐宗室女金城县主，为其次子娶金明县主。
隋朝时期，吐谷浑走向衰落。隋军破吐谷浑都城伏俟城，吐谷浑“故地皆空，自西平临羌城以西，且末以东，祁连以南，雪山以北，东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皆为隋有”。隋在吐谷浑故地设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
▲隋炀帝亲征吐谷浑。（图片来源：《中国影像方志》唐蕃古道篇截图）
唐初，虽然吐谷浑仍为甘青草原最强大的部族，但控制范围大大缩小了。纵观吐谷浑与唐的关系，可以说是有战有和。同时，吐蕃势力也不断推进到青海，蚕食吐谷浑居地。
在唐、吐蕃的双重夹击下，吐谷浑分裂为东西两部，西部以鄯善为中心降服吐蕃，东部以伏俟城为中心的地区，在大宁王慕容顺及其子诺曷钵的带领下归服唐朝。
663年，吐蕃大举进攻吐谷浑，占领吐谷浑全境。诺曷钵与妻子弘化公主一起逃亡到凉州，率数千帐依附大唐。之后，唐王朝在今宁夏同心县附近设置安乐州，以诺曷钵为安乐州刺史，子孙仍世袭青海地号。
▲青海海西都兰热水墓群2018血渭一号墓。它是青藏高原地区发现的布局最完整、结构最清晰、形制最复杂的高等级墓葬之一，首次揭示出吐谷浑陵墓形制的基本特征。（图片来源：中新网 马铭言 摄）
吐谷浑衰落后，其民众一部分融入吐蕃，一部分融入河西的汉族等民族之中。
位于青海都兰县热水乡境内的热水墓群，是6—8世纪的重要墓葬群，有力地证明了从北朝至隋唐时期，青海道是丝绸之路上的一条重要干线，都兰则是东、西方贸易的中转站。
青海都兰热水墓群2018血渭一号墓反映了唐（吐蕃）时期当地少数民族的文化传统与中原地区文化因素的交融，如墓葬采用当地常见的积石结构，墓葬中的壁画、木构材料以及随葬的漆木器等则可能是受到中原地区的影响。
今天，虽然吐谷浑只存在于诗词和史书之中，但我国不少民族都和吐谷浑有着密切的关系。可以说，吐谷浑部族的迁徙发展、建立政权乃至最后融入中华民族之中，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一大生动例证。
（作者简介：陈改玲 西北民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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