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中华丨我是树的一滴泪,有一个“漆”美的故事讲给你听
来源:“道中华”微信公众号 胡玉康 潘天波 发布日期:2024-05-17浏览(10)人次 投稿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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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假期前夕,一场“大漆无言——中国名家漆艺术展”在福建省福州市开展。此次展览作品风格多样、展陈新颖,涵盖了漆艺的传统与创新的各种类型,目的在于让更多人了解和热爱漆艺,让世界共同领略中国漆艺的独特魅力和艺术价值。

  漆,来自中国神奇的漆树;漆,有着丰富的内涵、深沉的底蕴。于是,中国人骄傲地称之为“大漆”。

  大漆之美,应归功于它独有的化学属性,这奠定了它大放光芒的美学基础。从河姆渡与跨湖桥遗址出土的漆物遗存看,中华先民早在约8000年前就已开始用大漆髹涂器物,这要比日本绳文时代晚期的髹漆历史早三四千年,比朝鲜半岛的漆器早四五千年。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发现漆树“眼泪”,也是世界上最早创造神奇漆器和大漆文明的国度。

  汉、明漆器艺术,

  中国漆文化的璀璨明珠

  我国大漆艺术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晚期。1977年,位于浙江宁波的河姆渡遗址出土的朱漆木碗,将我国漆器工艺史往前推溯至距今7000年前。2002年,位于杭州市萧山区的跨湖桥遗址出土的一柄漆弓,又将我国漆器的起源提前到距今约8000年。

  殷周时期,中华先民在祭祀、建筑、音乐及日常生活等诸多领域已充分展示出大漆文明的华丽。无论是鼎、豆、盘,还是乐器、兵器、家具等,大漆器物都在引领殷周时期的美学走向。甚至可以说,殷周文化之美的表征之一即在大漆器物,尤其美在以大漆髹饰的祭祀之器。殷周人将最美的漆器献给祖先和神灵,他们在虔诚的髹涂中展现规范和美的礼仪。殷周时代的漆物不仅能作为礼乐之器或饮食之器,还能作为贡器或馈赠之器,在传统社会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春秋战国时代,楚人无器不髹,以漆为贵,开创了漆文化的第一个鼎盛时期,并且一直绵延到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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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汉海昏侯墓出土的龙纹漆盘。

  在汉代,漆器被广泛用于日常生活、祭祀、殉葬以及其他诸多领域。汉代人普遍重视生命、关注生命。因此,对于汉代人来说,相比青铜浇铸的高大笨重的器物,漆器的轻盈精巧满足了时代需求和审美向度。汉代人有“生则厚养,死则厚葬”“视死如生”的理念与追求,这样的生死观正好能从漆器中找到出口。我们今天也可借此窥视马王堆辛追夫人、海昏侯刘贺的生活状况,了解汉代的审美追求。漆器所代表的生命体验和青铜器代表的宗教体验显然不同,前者是对自我个性的张扬与解放,后者是对他者的虔诚与膜拜。汉代漆器张扬的红与成熟的黑为汉代人个性与精神世界的展示提供了载体,也成就了汉代人的美学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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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代“大圣遗音”古琴。

  经过唐、宋、元的积累之后,我国漆文化在明代至清初达到战国、两汉之后的另一个高峰。明代漆器生产遍及全国,浙江嘉兴、安徽黄山、江苏苏州等地均为当时漆器生产的重要地区。明代皇家对漆器的喜爱是任何朝代所不能比拟的,明成祖朱棣下令在北方修建御用漆器作坊果园厂,并在全国寻找一流的漆工,使官民制作技艺相互借鉴、相互融合,促进髹饰工艺品种日臻完善。在民间,安徽漆工黄大成放弃科举功名,在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著述我国历史上唯一存世的漆工图书——《髹饰录》,显示出明代江南漆文化的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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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代嘉靖剔红云龙纹八角盒。

  明代漆器以雕漆、填漆戗金、描金彩漆、螺钿等工艺为常见,并出现多种漆器工艺集于一器的做法,绚丽多姿,富于变化,漆器的大流行体现出明代社会的审美思想和审美气质。

  值得一提的是,汉代和明代的漆器并非只流行于宫廷或贵族家庭,而是走向广阔的民间,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社会的审美追求。

  中国漆器漂洋过海,

  彰显中华民族的智慧和创造力

  一直以来,西方人以china即瓷器、瓷国称“中国”,以japan即漆器、漆国称日本,这其实是一种文化误读。实际上,日本漆文化源于中国,中国大漆髹饰技艺是世界漆器工艺的源头。在如今乌克兰、阿富汗以及东非等地出土的中国汉代漆器,也都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漆器与丝绸一样,是丝绸之路贸易的重要组成部分,“丝漆贸易”是中华文明西传的主要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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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汉云纹漆盒。

  汉唐时期,丝绸之路的文化传播以器物为主要载体,这一时期也是中国向海外输出漆器文化的第一个鼎盛时期。汉代,漆器以及漆工艺主要通过丝绸之路从中原传入西域;同时,漆器、漆工艺也经过云南、广西等地及海上丝绸之路传到印度、越南、柬埔寨、印度尼西亚等地。从今天广东广州、广西合浦、江苏大云山等地的汉墓出土的海外遗物可以推断,汉代中国东南沿海一带就与国外有漆器等商品的贸易往来。

  至唐代,漆器一度被列入国家税收什物,甚至成为朝廷外交往来的重要馈赠礼物。漆器艺术盛极一时,螺钿、平脱、剔红等漆器工艺不断成熟。唐代非常重视向朝鲜半岛传播中华文化,现藏于韩国湖岩博物馆的螺钿团花禽兽纹镜,就是新罗时期的代表漆器,也正是典型的唐代螺钿镶嵌风格漆器在朝鲜半岛的翻版。到高丽王朝时期,佛教盛行,高丽王朝于1310年设立官营供造署,大量生产螺钿漆器等佛事及生活用品,如现藏于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的螺钿玳瑁菊唐草纹拂子等,就是其中的精品代表。

  日本曾派遣唐使到中国学习漆器工艺与文化,日本漆器的飞速发展是在奈良时代。从日本漆工艺专业术语中可窥见其漆器工艺来源于中国。如中国的金银平脱工艺自盛唐时期(日本奈良时代)传入日本后,便一直被完好地保存并延续下来。日本将花纹高出漆平面称为“平文”,即金银平脱。另外,日本漆器家所说的沉金工艺则出自中国的戗金工艺。夹纻造像技术在唐代达到鼎盛,唐天宝二年(743年),夹纻造像技术由东渡传法的鉴真法师带到日本。日本奈良唐招提寺现今保存的三座大佛,均为夹纻漆佛像。另外,供奉于唐招提寺御景堂的鉴真干漆像更被视为日本国宝。1956年,考古专家在洛阳古墓出土的漆器上发现了螺钿镶嵌的人物图案:二人对饮,另有一乐师弹琵琶,一只鹤舞于阶下。日本奈良国立博物馆里也藏有有类似图案的文物。据此可见,汉唐时期漆器艺术的对外传播与发展,成为中国文化外传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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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兰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藏漆高脚柜。

  宋元时期,中国漆器进入新的辉煌时期,与国外的漆器贸易往来十分活跃。宋代改变了唐代以来“坊”“市”严格区分的制度,城市中商铺林立,南宋杭州就多有“温州漆铺”“游家漆铺”等,商品经济得到了长足发展。在边境贸易中,榷场是宋代官方互市贸易的据点,为漆器的输出提供了契机与平台。20世纪七八十年代,韩国木浦海底先后打捞出中国宋代瓷器遗存6000多件,还有漆器、金属器皿等,说明当时中国瓷器、漆器等出口东亚的比重很大。

  元代,漆器制作官方和民间并存,官办作坊主要是油漆局。据《元史》载,元世祖之初,政府设油漆局,配备提领五员,同提领、副提领各一员,掌管两都宫殿髹漆之工。至元年间(1264年-1294年),油漆局属工部掌管,并配备大使、副使各一员。13世纪,马可·波罗在他的游记中曾描述蒙古大汗奢华的鎏金漆柱御苑,记载了中外漆器文化交流;14世纪,阿拉伯人对漆树科已有初步的科学认知;元延祐年间(1314年-1320年),担任饮膳太医的忽思慧在《饮膳正要》中记载,阿拉伯的药物“马思答吉”(漆树科乳香)等被宫廷饮膳采用。宋元时期,漆器艺术在海外的传播出现了中外文化耦合的高峰。

  明清时期,中国漆器的美学思想传播到欧洲,并对欧洲的漆器发展产生较大影响,尤其是晚明漆器的装饰风格对西方的洛可可风格产生了深远影响。洛可可,原意就是贝壳装饰,它与中国的螺钿漆器装饰的意思相当。在17—18世纪,通过海上贸易或是西方传教士的传播等途径,中国的漆器与瓷器同时涌入欧洲。从欧洲繁缛、奢华与精巧的洛可可艺术品中,能明显看出中国明代漆器富丽华贵的风格。正如当代美国新自然主义美学学派代表人物托马斯·芒罗所说,洛可可艺术乃是“中国风格的法国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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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崔西城堡“中国房间”中的马丁漆柜。

  中国漆器在法国宫廷颇受欢迎,特别是在路易十四时期,中国漆器被视为一种特殊而罕有的珍贵物品。路易十五时期,蓬巴杜夫人对中国漆器家具与日用品情有独钟,当时法国匠人罗伯特·马丁为她设计的家具多援用中国漆器的装饰风格。法国宫廷对中国漆器美学的追求,使得17世纪法国漆业一直处于欧洲首位。

  中国漆器文化很快从法国传播到欧美等其他地方,德国、英国、美国等地区的“中国风”亦盛极一时。18世纪后期,国外漆器文化被中国引进,这标志着中外漆器艺术产生了一种有趣的文化环流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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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国明斯特漆器艺术博物馆藏便携式写字台。

  漆器艺术所承载的中国文化及其审美理念成功地跨出国门,成为世界文化传播与互动的一个典范。中国气度不凡的漆物以其独特的艺术语言与表现形式,赫然向世界展现其特有的艺术之美与工匠精神,彰显了中华民族的智慧和创造力。

  立体漆器和平面漆画共存共美

  中国漆艺术经历了漫长岁月的磨练洗礼,也经历了战火吞噬与战后重生。到20世纪早期,中国漆艺术的这棵“大树”开始“分叉”,出现漆画艺术。于是,现代社会的漆艺术出现了数千年来的独特现象:立体漆器和平面漆画的共存共美。

  当代,有一大批坚守和传承传统漆艺术的老中青艺术家,山西的薛生金和安徽的甘而可可谓“一北一南”的两个代表人物。

  1937年出生的薛生金,是国家级非遗平遥推光漆器髹饰技艺代表性传承人,1958年就职于平遥推光漆器厂,师从老艺人乔泉玉。薛生金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大胆创新,将平遥推光漆器髹饰工艺从过去的个位数增加到20多种,创造了三金三彩、青绿山水、天然彩色玉石镶嵌等新工艺,促进了漆器工艺的发展。他的漆画作品《玉宇琼楼》《台山晨曦》曾在全国首届漆画展览会上获优秀奖,漆画《琼山初曦》、屏风《万千山楼正曙色》被中国工艺美术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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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金斑犀皮漆天球瓶。甘而可作

  国家级非遗徽州髹饰技艺代表性传承人甘而可,致力于犀皮漆、推光漆等传统漆工艺的研究,经过近30年的不断探索、创新和实践,他使犀皮漆、漆砂砚重获新生,焕发出新活力。2011年,甘而可的漆器作品《红金菠萝漆大圆盒》被北京故宫博物院永久收藏。他的艺术之路,正是对其质朴、坚韧的工匠精神的践行与诠释。

  同时,在李芝卿、吴埜山、雷圭元、沈福文等前辈的努力下,漆画艺术也一步步奠定发展基础,但其真正快速发展是在改革开放之后。1984年的第六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上,漆画画种的惊艳亮相折服观众。2009年第十一届全国美展对于漆画艺术发展来说更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中国美协将漆画独立划分出来,从此漆画可以在全国美展上拥有独立的展区。目前,我国不少高校都设有漆画专业或漆画课程,从业人数更是达万人之多。漆画是继中国画、油画之后的又一新兴画种。由厦门工艺美校于20世纪90年代创作的《武夷之春》大型漆画,一直矗立于人民大会堂福建厅;2021年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之际,新建成的中国共产党历史展览馆正厅中,一幅600平方米的超大型漆画《长城颂》闪亮登场,成为新时代漆画艺术的辉煌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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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画《双鹤》。胡玉康作

  大漆无言,大美无声。中华儿女用勤劳的双手、智慧和匠心创造了绵延流长的辉煌漆艺术,滋润了中华文化,也恩泽了世界文明。

  【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丝绸之路中外工匠文化交流史料整理与研究”(22&ZD227)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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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编 | 吴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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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马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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