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卑贱无礼”到仪卫服饰
魏晋南北朝时期流行穿一种上衣下裤类服饰，叫作袴褶（kù xí）。袴有点像今天的阔腿裤、牛仔裤类的服饰；褶为上衣，有点像今天的短大衣。但在更早，袴褶被认为是“卑贱无礼”的服饰。古人认为身体是父母赐予的，不能有丝毫的损伤，也不能随意示人。所以，需要穿上层层服装将身体遮盖和保护，而袴褶最初其实是用作内衣、防止走光的。这样一来，袴褶最初被视为卑贱之服的原因就很好理解了。可以想见，在日常生活中大家都穿着得体且华美的服饰，但有一人却将内衣显露于外，对于将礼乐文化融于衣食住行的中原人来说，这样的服饰搭配跟裸奔没什么区别了。
秦始皇陵兵马俑的穿戴见证了上衣下裤服饰在军队的流行；两汉时期的考古图像资料中，不仅可在下层武士戎服中看到上衣下裤的身影，在奴仆、杂役、舞者身上也可以发现上衣下裤在他们日常生活中的穿用。可见在秦汉时期，衣裤服已经成为中下层人们的日常穿用服饰，只不过此时仍然难登大雅之堂。
不过，生活在草原上的匈奴、乌桓、鲜卑等游牧民族可不一样，他们在骑马射猎活动时最常穿着的服饰。就是方便简洁的上衣下裤的组合搭配。
▲匈奴衣裤图样（图片来源：王春法主编《中国古代服饰文化》）
战国时期，赵国国君武灵王可是个时尚先锋。公元前302年，他为了适应骑兵的作战需求，进行了中国服装史上的一次变革——“胡服骑射”。经过“胡服骑射”变革后，上衣下裤成为军戎服饰的标配，骑马打仗更为方便。结果，不到一年，赵国就培养了一支强大的骑兵队，成为强国。
▲秦始皇陵兵马俑（图片来源：高春明主编《中国历代服饰文物图典·先秦、秦汉、魏晋南北朝》）
▲东汉观舞图，山东东平物资局1号壁画墓（图片来源：高春明主编《中国历代服饰文物图典·先秦、秦汉、魏晋南北朝》）
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古代服饰史上的一个重要分水岭，别以为古人都墨守成规，一成不变，这个时候的穿搭变革很是大胆。当时传承自东汉的服饰体系相当成熟，大家都穿着典雅的服装，史称“汉魏衣冠”。可是随着“八王之乱”发生，南北朝对峙，中原王朝失去对北方大部分地区的控制力，以鲜卑为代表的北方民族入主中原地区，加之丝绸之路的繁荣，中亚、欧洲的文化也渊源不断涌入中原地区，中原的时尚风向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个时期，上衣下裤的袴褶成为战斗和工作时的必备穿搭，人们开始喜欢上这种简便、实用的服装。
袴褶在南北朝从“卑贱”的服装，成功逆袭成为仪卫服饰的代表。如《舆服志》中有记载，南朝梁陈领军捉刃人的官服即为袴褶。《邺中记》也有记载“皇后出，女骑一千为卤簿，冬月皆著紫衣巾、蜀锦裤褶”，后赵石虎的皇后出行时需要一千名骑马女子的仪仗队，她们统一穿着上衣下裤的袴褶，这可是作为大型皇家活动的正式服装。
从“民族风”到南北融合风
▲莫高窟北凉第275窟北壁壁画上的男供养人像（图片来源：中国敦煌壁画全集编辑委员会编《中国敦煌壁画全集·北凉、北魏》）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服饰变革不仅仅是一场时尚变迁，更是文化大碰撞的产物。那个时代，中原和北方民族在服饰文化上的交融与理解不断加深，共识逐渐形成，像一个古代版的“服饰文化混搭派对”。
敦煌莫高窟北凉第275窟北壁壁画上的男供养人身着的袴褶十分紧身，领口和袖口小得可怜，这种保暖设计特别适合北凉人在寒冷的西北地区骑马游牧的生活方式。甘肃花海毕家滩出土的绯绣袴让前凉的“民族风”刷了一把存在感，袴的颜色选择了红绿搭配，很是花里胡哨、细节精致。
▲甘肃花海毕家滩出土的绯绣袴（图源：搜狐新闻）
北魏孝文帝一迁都洛阳，就开启了一场穿搭的大变革，使南朝的“衣冠风”格横扫北方，袴褶也流行起来。这时褶的领口变大，交领对襟，时髦的“对穿交”风格诞生。这种款式在今天一些瑶族女性的服饰中仍可以见到。
▲瑶族姐妹（图片来源：奉恒高编《坳瑶历史与文化》）
褶比较明显的变化还表现在袖子不仅长到及地，且变得又大又肥，《宋书》里有记载“一袖之大，足断为两”；同时，特殊设计的横褶不仅令衣袖看起来流畅自然，还避免了面料的浪费。
▲河南邓县南朝画像砖（图片来源：中国国家博物馆）
至于裤子，不再短小精悍，长度和宽度都增加了，甚至需要系上一条长长的带子。如《太平御览》中记载，“元凶邵弑逆，袁淑止之，邵因起，赐淑等袴褶。又就主衣取锦裁三尺为一段，又中裂之，与淑及左右，使以缚袴褶。”南朝宋名臣袁淑因阻止太子刘劭弑帝而被赏赐袴褶后，他剪裁了一条三尺长的锦条系扎裤子。
从“卑贱之服”到仪卫服饰，是袴褶这一古老服饰的逆袭。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穿搭风格成为中原与北方文化共融的时尚代表，南朝实现了对胡服的真正接纳，北朝的各民族也将汉族礼乐文明与生产生活融合在一起。袴褶，不仅是一种不断变迁的古老服饰，更是民族文化在历史长河中交流融合的见证。
（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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