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宣德鲜红(祭红)釉盘。
元釉里红转把杯。
明嘉靖釉里红蟠螭纹蒜头瓶。
元釉里红兔纹玉壶春瓶。
清康熙郎窑撇口瓶。
唐长沙窑铜红釉执壶。
明成化鲜红(祭红)釉盘。
明永乐鲜红(祭红)釉盘。
在中国国家博物馆陶瓷馆展厅里,陈列着一件看似普通却极为特殊的瓷器。器物遍体通红,丝丝黑斑顺势而下,几百年的光景似乎没有在它身上留下太多印记。在周围五彩和青花瓷器的映衬下,它像一个内敛的智者般“水深不语”,展现着中国人特有的哲思。
颜色本身只是一种物理现象,光经过反射或折射投射在视网膜上,人们便看到了颜色,起初这并不具有任何意义。然而,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颜色被赋予丰富的内涵。比如黄色代表光荣、温暖,绿色代表健康、生机勃勃,紫色代表神秘、高贵,粉色代表温馨、可爱等。红色作为最艳丽的色彩,千百年来和中华民族紧密相连,甚至可以说红色是中国的国色——大到国旗,小到学生的红领巾,红色无处不装点着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在中国古代陶瓷作品中,红釉自称一派,分高温釉下铜红釉和低温釉上铁红釉,均属单色釉系,也属于陶瓷作品中比较高级的审美。“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这一抹红色的背后,有着一段特殊的身世。
惊“红”一瞥
繁荣昌盛的大唐是一个开放包容且极富创造性的朝代,此时陶瓷工艺中的“南青北白”(浙江的越窑青瓷以及河北的邢窑白瓷)达到顶峰,各种颜色也初见端倪。唐三彩无疑是集大成者,蓝、白、黄、绿,如同调色盘般五颜六色。湖南长沙石渚(今长沙市望城区丁字镇)一带,名不见经传的长沙窑创造性地使用铜做着色剂,史无前例地烧制出釉下铜红釉瓷器。虽然颜色不很均匀,质地也略显粗糙,但毕竟是人类又一次突破技术上的壁垒,是陶瓷史上的迭代,是大唐落幕、繁华散尽后留给后人最浓重的一笔。
宋金时期,铜红釉品种不多,最有名的便是钧窑(位于今河南禹州)。“入窑一色,出窑万彩”的梦幻令人心驰神往,但在当时确是一款非主流产品。这种红色,实际上是一种窑变。历史上有过窑工将红色窑变釉器当作妖邪之物而砸烂的记载:“饶州景德镇,陶器所自出,于大观间窑变,色红如朱砂,谓荧惑躔度,临照而然。物反常为妖,窑户亟碎之。”一个“亟”字,多少反映出宋人对红釉的态度。
永宣巅峰
非主流的红釉到了元代才算真正登上历史舞台,这得益于景德镇独一无二的瓷土、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故宫博物院藏有一件元代釉里红兔纹玉壶春瓶,釉里红烧得眉飞色舞。铜元素经过高温还原后极不稳定,那时的窑工还不太能完全掌握铜红釉的烧造技术,虽然比前朝有所突破,但和后代比起来又稚拙太多。故宫博物院藏另一件元代釉里红转把杯,整体造型属元代典型,但铜红斑块垂流感依然比较强,和前一件玉壶春瓶上铜红的表现一致。虽然珍贵,但又一次印证了元代铜红釉技术烧造的不完美。
到了明代,“重红”文化慢慢发展起来。更重要的是,这种文化上升到统治阶层的审美观念之中,红色成为当时非常重要的颜色之一。明代“舆服制度”中,大量使用红色元素。比如帝王的常服就使用了红色,明代高级官员使用的官服也从唐代的紫色转变为红色。
经过洪武年间短暂的过渡,来到了永乐年间——历史上烧造铜红釉最好的时代。永乐红釉无论从发色、修胎、修足,再到整体器型的把控,都是一流。稍后的宣德红釉和永乐年间的极像,很多没有款识的铜红釉瓷器想要区分是永乐还是宣德年间的,极为困难。但纵观整体,宣德还是要比永乐稍逊一筹,红的发色不如永乐艳丽。但无论是永乐还是宣德,若要烧成“朱砂非所拟”般的铜红,都是极为困难的。
在景德镇当地流传着一个美丽的传说。明代宣德年间,有一天,皇帝穿着一身红袍,偶然间从一件白瓷旁边经过,突然发现白瓷被染成了红色,鲜艳异常。于是,皇帝传下圣旨,命令御窑厂马上烧出这种红色瓷器。然而,由于铜红的呈色极不稳定,稍有变异便不能达到预期效果,有时一窑甚至几窑才能烧出一件符合标准的产品,所以要得到比较纯正的红釉十分不易。正当窑工们屡烧不成,眼看限期已到,就要大祸临头时,其中一位窑工的女儿得到神仙托梦,要她投身熊熊燃烧的窑炉之中,以血染瓷便可成功。于是,她乘人不备,投身入窑。只见一团炽烈的白烟腾空而起,满窑瓷器皆成红色。这个传说虽极富玄幻色彩,但如此逼真而悲壮的故事,充分说明红釉烧之不易,后人遂以“祭红”命名这种红釉器,并以此纪念这位烈女。
过去很多人认为永宣红釉巅峰一过,铜红釉便急转直下,事实可能并不完全如此。明代成化年间的铜红釉也是可圈可点,其中的佼佼者一点不比永宣的差,只不过数量不多,容易被人忽视。正德年间,由于政策原因,御器厂时断时续,非常不利于制瓷工艺的传承。正德中早期,还可以勉强烧出颜色晦暗的铜红釉,但无论质量还是数量,已大不如前。到了嘉靖年间,铜红釉的烧造已经非常困难。故宫博物院藏有一件釉里红蟠螭纹蒜头瓶,螭龙上斑驳地飘洒着类似红豆沙一般浅薄的铜红釉。据《大明会典》记载:“嘉靖二年,令江西烧造瓷器,内鲜红改为深矾红。”可见,进入嘉靖朝的第二年,铜红釉的烧造便开始不得已用矾红代替。矾红是一种低温釉上铁红釉,烧造相对简单,只需将矾红料画于瓷上进炉烘烤即可,成品率也大大提升。嘉靖之后的几朝,铜红釉随着国力的衰败没能再次崛起,和大明一起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再度崛起
铜红釉的再度崛起要等到清代康熙年间。刚刚改朝换代,百废待兴,各行各业都孕育着巨大的能量,治瓷业也不例外。康熙中期,三藩之乱平息后,采取了一系列恢复和发展经济的措施。其中有一条,景德镇御窑厂由朝廷指派督陶官直接管理窑物。景德镇瓷业的蓬勃发展与此密不可分,一旦时机成熟,各个品种的陶瓷如雨后春笋般应运而生。珐琅彩、粉彩都是康熙年间首创,与此同时,康熙还全面恢复了红釉的烧造。最为著名的是康熙中后期,郎廷极任御窑厂督陶官的时候,为了追慕永宣的铜红釉,创烧郎窑红。尽管有些郎窑红烧得与永宣红釉非常相似,但因朝代更迭、原料枯竭等原因,不可能完全复刻,总会留有时代的烙印,这也给后人鉴别提供了依据。
康熙过后,以粉彩为主要装饰手法的粉彩瓷日渐昌盛,占据陶瓷的半壁江山,使得其他色釉瓷显得有些暗淡。其实,雍正皇帝曾令督陶官唐英创烧一种叫作“仿钧窑变釉”的新品种瓷器,也是以高温釉下铜红做着色剂,初心是为了仿宋代著名的钧瓷。唐英仿中有创,将斑斓的色彩混合在暗红的釉色中倾泻而下,如瀑布般绚丽。
只可惜,这般绚丽也没能维持太久。乾隆一过,随着清王朝的一步步衰落,铜红釉再也没有什么创新发展,就连维持之前的品质都很困难。清晚期的红釉往往颜色偏橘,釉层也没有“清三代”(康熙、雍正、乾隆)的厚实,但清代红釉一直没有断烧,艰难地维持到民国。新中国成立后,景德镇一直为中国保存着这一份红色的记忆。
(本文图片由中国国家博物馆图书资料部提供)
(编辑:文静)最新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