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媚莺初啭,春残日更长。命筵多济济,盛乐复锵锵。”唐代诗人宋若宪的《奉和御制麟德殿宴百官》,描绘了唐代“五服远朝王”的盛大景象。
唐代的都城长安是丝绸之路的起点,一个名副其实的国际大都会。这时的长安,胡人大量入居,胡风盛行。那么,唐都长安为什么居住着这么多胡人?他们对当时长安的社会生活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唐代有多少胡人居住在长安城?
唐代长安到底有多少胡人,史载不详。据《资治通鉴》载,“安史之乱”后,吐蕃开始占领河西、陇右,大量西域使者滞留长安,依靠中央政府和地方州县的供给为生。有的胡客来长安已有40余年,娶妻生子,购买田宅。德宗贞元三年(787年),宰相李泌建议朝廷对有田宅者停其供给,没想到简括出4000余人。李泌奏请令以上人员从北方草原或海路返回,有不愿归者,则授以职位,给俸禄为唐臣,结果“胡客无一愿归者”。
这4000多人主要是西域使者、质子、官员等,并不包括胡商及其他身份的人,说明当时在长安的胡人数量不少。
唐都长安聚集了这么多胡人显然不是短时期内涌入的。汉魏以来多有胡人居长安及其附近者;隋炀帝时又广事招徕,经略西域。唐高宗灭西突厥,平定西域,丝路更加畅通无阻,胡人更是大量涌入长安。当时胡人群体也不是指某一个具体的族群,而是泛指来自西域(今新疆地区)、中亚、西亚等地的各种人群,包括西域人、粟特人、波斯人等。
胡人为什么要来长安?
唐代国力强盛,声威远播,西域诸国人或慕义或畏威,纷遣使者、质子来华。他们往往以国为姓,尤其是中亚粟特人,入唐后以康、安、曹、米、何、史等为姓。
今天西安一带出土的粟特人及其后裔的墓葬和墓志,说明他们很多是到长安入侍为质的王族成员后裔。何国人何文哲墓志云:“前祖以永徽初款塞来质,附于王庭”;安国人安令节墓志云:“其先本出自安息国王子,入质于汉,因而家焉”;米国人米继芬墓志云:“其先西域米国人……父讳突骑施;远慕皇化……邀至京师,亦通国好”等。
也有不少的投诚者,如安附国,其先“出自安息”,祖辈入仕突厥汗国。贞观初年,其父安咄汗率五千余人归降唐朝,安附国随父入朝,死后葬在长安。
还有一批流亡人员,比如萨珊波斯王族后裔及其追随者。唐高宗时,萨珊波斯王朝末代主伊嗣俟被大食所杀,国灭。其子卑路斯、孙尼涅师师(也有译尼涅师)逃入长安,唐给予优厚待遇,后相继客死于长安。
这些人来华后,成为长安胡人集团的上层人士,唐政府对其加以册封,并赐宅供禄,长留不返者,世代入仕于唐。乾陵六十一蕃王像中有许多是来华胡人首领的石像,背后题记有“康国王尼涅师师”“波斯大首领南昧”“石国王子石忽那”等。他们中地位高者被授予散官等职,以武职居多,也有一些人担任翻书译语等官职,其余则编入神策军(原为西北的戍边军队,后进入京师成为唐王朝最重要的禁军)中。唐墓壁画里的仪仗队中深目高鼻的胡人形象,就是这类人。
▲弹奏胡人俑。(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当然,长安的胡人更多是兴贩东来的胡商以及匠人、乐人等。西域佛教高僧以及三夷教(指隋唐时期的三大外来宗教,即祆教、景教和摩尼教)信士来长安讲经布道、建寺传教的,人数也不少。吐鲁番出土的文书有康姓胡商申请过所(通行证)案卷,表明其申请的目的地就是京城长安。
生活于长安的胡商经营范围很广,有经营珠宝、饮食、香料的,也有开酒肆旅店的,甚至有与他们一同来的在酒肆侍酒的胡姬。长安东西两市是这些人的集中地,其中西市是商贾聚居之地,“商贾所凑,多归西市”。胡人乐人(从事音乐、舞蹈相关职业的人)、匠人活跃在宫廷、贵族宅第及市井之中,给长安的文化生活增添了异域色彩。
对胡人来说,长安是东方丝国中心,万国辐辏之地,也是他们实现梦想或寻求庇护之地。他们长留于此,渐染华风。
胡人给大唐带来了什么?
唐代长安的胡人,为官做将,出入于朝堂内外;经商兴贩,活跃于坊市之间;吟唱弹弄,风行于宫廷与街巷;讲经布法,游走传布于各大寺庙之间,构成了当时长安一道独特的风景。
长安可谓胡风盛行。开元年间以来,“贵人御馔,尽供胡食,士女皆竞衣胡服”。就胡食来说,有毕罗、胡饼、葡萄酒等。白居易《寄胡饼与杨万州》一诗中说“胡麻饼样学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炉”,说明胡饼是当时非常流行的食物。
在唐代,中亚、波斯的酿酒之法亦传入长安。当时“京城之西市腔……又有三勒浆类,酒法出波斯。”长安西市还有胡姬侍酒的酒肆,李白《送裴十八图南归嵩山二首》就曾有“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之句。
胡人进贡或经营的物品,则更是数不胜数。1970年西安何家村发现一处唐代窖藏,出土1000多件器物,如金银器、玛瑙器、玻璃器等,其中有舶来品,也有长安本地生产的仿制品。真可谓是胡风胡器风靡长安,“长安中少年有胡心矣”。
唐诗有“城头山鸡鸣角角,洛阳家家学胡乐”,“胡音胡骑与胡妆,五十年来竞纷泊”等描述,说明当时的长安胡音胡韵十分流行。玄宗开元天宝年间,唐代乐舞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出现“胡部新声”,这是胡乐和传统法曲的融合。近年西安新出土的韩休墓乐舞图,就是胡部新声的体现。
当时最有名的健舞,如胡腾舞、胡旋舞、柘枝舞,都来自西域中亚一带,风靡一时。唐人诗歌中多有描绘,如李端《胡腾儿》云“胡腾身是凉州儿,肌肤如玉鼻如锥”,元稹《胡旋女》云“天宝欲末胡欲乱,胡人献女能胡旋”,玄宗宠妃杨玉环、宠臣安禄山都是胡旋舞高手。1952年西安发现玄宗时期宦官苏思勖墓,墓室中乐舞壁画表现的就是胡人舞者跳胡腾舞的场面。
▲彩绘胡人骑马俑。(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唐代长安有许多外来宗教,祆教、景教、摩尼教等在长安均流行一时,西安碑林博物馆收藏有明末出土的《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记述了景教在中国的传播历程;1955年西安土门村发现的《唐苏谅妻马氏墓志》,为汉文巴列维文双语墓志,其中巴列维文部分使用祆教主神纪年,该墓志是长安祆教流行的一个例证。
唐代长安文化荟萃,展现了长安这个国际大都会的魅力。长安以其博大胸怀,开放胸襟,吸纳周边文化,反过来又影响周边,并进一步向外辐射。
来华的胡人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浸染华风,百川归海。
(作者:韩香,陕西师范大学中国西部边疆研究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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