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①:阿拉善盟乌兰牧骑演出剧照。图②:阿拉善盟乌兰牧骑演员金格日勒(右一)下乡演出。图③:2022年8月,土默特左旗乌兰牧骑在基层演出。以上图片均由翟钦奇提供制图:赵偲汝
牧民在观看阿拉善盟乌兰牧骑演出。图片由翟钦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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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广人稀的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盟,牧民的聚居点动辄距离上百公里,乌兰牧骑队员们往往一下基层就是十几天甚至几十天,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
几十年深入基层,让金格日勒印象最深的,就是许多农牧民群众看到印有“乌兰牧骑”字样的红旗时雀跃的样子。
大漠夕照,胡杨如金,一顶蒙古包升起袅袅炊烟。牧民们围坐一圈,两名舞者在其间翩翩起舞,马头琴声回荡在天地之间。舞姿飘逸,乐声悠扬,歌声空灵,远方仿佛传来了阵阵驼铃……这里是内蒙古自治区最西部的阿拉善盟。此时,阿拉善盟乌兰牧骑队员们正为牧民表演舞蹈《金驼梦》。
一舞终了,掌声雷动。这支舞蹈的创作者、阿拉善盟乌兰牧骑演员金格日勒,终于可以坐下来,为我们讲述乌兰牧骑的故事了。
“你们来了,就像干旱的草场迎来了雨”
1986年,17岁的金格日勒成为一名光荣的乌兰牧骑队员。36年来,他累计行程26万多公里,走遍了阿拉善31个苏木乡镇、100多个嘎查村,最多时每年演出240余场,一年中1/3时间都在农牧区下乡演出。
乌兰牧骑,意为“红色的嫩芽”,后被引申为“红色文艺轻骑兵”,是适应草原地区生产生活特点而诞生的文化工作队。在内蒙古自治区,共有3500多名乌兰牧骑队员,他们与金格日勒一样,从草原到戈壁,从兴安岭到黄河岸,常年活跃在基层一线。
以天为幕布,以地为舞台,是乌兰牧骑的常态。金格日勒是土生土长的阿拉善人。这里气候干燥,常年风沙大,下基层演出时,风大阻路、车陷沙中的情况时有发生。在地广人稀的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盟,牧民的聚居点动辄距离上百公里,乌兰牧骑队员们往往一下基层就是十几天甚至几十天,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常年深入基层,个中艰辛难以想象。一代代乌兰牧骑队员们始终默默坚持,哪里有牧场,歌声和舞蹈就到哪里。
十几年前的一天,金格日勒和队友来到阿拉善盟额济纳旗演出。牧区没有像样的演出场馆,他们就把大巴车作为背景,露天表演。演出进行到一半,风突然大了起来,裹挟着黄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有队员问我,要不要停下来?”金格日勒知道,这风一刮可能就是一天一夜,如果推迟演出,难免会耽误后面的演出进程。看着牧民们期待的目光,他当即决定,“坚持!”乌兰牧骑队员们迎着狂风放歌起舞,风沙越疾,他们的舞蹈越刚劲有力,风声越大,他们的歌声越高亢动情。金格日勒回忆:“演出结束,大家身上像是穿了一件沙子做的衣服。”
今年初春,阿拉善盟乌兰牧骑小分队来到阿拉善右旗,一演就是半个月。26岁的小分队队员布日德,从小在城里长大,这是他第一次深入牧区这么久。时间一天天过去,网络不畅,路途漫长,年轻的队员有些吃不消。“平均每天演出四五场,每场之间几个小时的车程,连续十几天,不疲惫是不可能的。”同在小分队的金格日勒看出了布日德的不适应。他告诉布日德:“这是每个乌兰牧骑队员都要经历的。下次演出时你仔细观察,牧民们的眼神中有一种力量,会驱散你的疲惫。”
渐渐地,布日德明白了金格日勒所说的这种力量。“我们来到一个老牧民家里演出,我们刚下车,天空就飘起了雨点,这在春天的阿拉善盟是很少见的。”这位牧民居住的地方,方圆几公里只有他一家人。布日德至今还记得老牧民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你们来了,就像干旱的草场迎来了雨,这是我最幸福的一天。”那天演出,布日德格外用心。演着演着,老牧民的眼中泛起了泪花。看着流泪的牧民,布日德也鼻子一酸,歌唱的嗓音也变得哽咽。布日德说:“环境越艰苦,就说明这里的人越需要我们,我们就越要把欢乐和艺术带到这里。”
“直到今天,那奶茶的香气还留在我的心扉”
多年过去了,队员们第一次在牧民家中过夜的情景,金格日勒至今记忆犹新。那是一个冬天,演出结束后已是傍晚,距离下个演出点还有约6个小时的路程。“老额吉执意留我们住下来,我们几个队员在一个蒙古包里挤着睡。”夜深了,蒙古包外寒风呼啸,老额吉把炉子烧得旺旺的。第二天清晨,老额吉熬了一锅热热的奶茶。“直到今天,那奶茶的香气还留在我的心扉。”
队员们临走时,老额吉提出了一个请求,她想听一首传统的蒙古族民歌。但此时小分队中的歌唱演员正在另一个嘎查村演出。“老人说,我们走后,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相见。”看着老人期盼的眼神,舞蹈演员出身的金格日勒拿起话筒,和队员们齐声高唱起来。“唱完后,老人拉着我们的手,不住地说‘我们的乌兰牧骑’!”
群众需要什么,乌兰牧骑就要演什么。自1957年第一支乌兰牧骑在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右旗成立以来,一切以人民为中心,就是这支“红色文艺轻骑兵”的不变信条。为满足群众多样的文艺需求,“一专多能”成为乌兰牧骑队员的必备素质。金格日勒说:“能唱能跳,能演会排,懂器乐会主持,这是我们对每名队员的要求。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演员数量有限的情况下,演出时不留遗憾,更好地为群众服务。”
曾有人质疑:“如今网络发达,给牧民的线下演出还有必要吗?”金格日勒认为,只有到最基层,才能与农牧民产生更直接的交流。“对乌兰牧骑队员而言,演出是情感的沟通、心灵的沟通。对居住极为分散的牧区群众而言,面对面的演出更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除了文艺演出,每次下基层,乌兰牧骑队员们还会积极参加志愿服务,送书送药放电影,修车喂马剪羊毛。“乌兰牧骑不仅是文艺队,也是宣传队、服务队。”
不深入基层,不了解基层,就无法创作出鲜活的好作品。广阔天地,既是乌兰牧骑队员们喜爱的舞台,也是创作灵感的无尽源泉。骆驼的步态,胡杨的摆动,牧民赶羊的动作,都是动人的舞姿。风吹动沙丘,牧民挥动鞭子的声音,都是美妙的音符。通过将专业知识与农牧民日常生产生活相结合,近年来,阿拉善盟乌兰牧骑创作了音舞诗画剧《天赐阿拉善》、民族音乐剧《阿拉善传奇》、蒙古剧《萨吾尔登情缘》、话剧《东风呼啸起》、舞蹈《卫拉特舞韵》《美丽的科泊尔》《美》、原生态器乐组合《戈壁汉》、歌曲《爱的承诺》《爱在阿拉善》《再唱赞歌》《等你回家》、小品《心锁》《空巢老人》等一系列优秀作品,深受当地农牧民的喜爱。
“我会坚持把好作品送到农牧民身边”
演出之余,金格日勒经常带着年轻的乌兰牧骑队员看望一位老人,今年79岁的罗莫日根。罗莫日根曾是阿拉善盟乌兰牧骑的前身——阿拉善盟民族歌舞团的团长,也是金格日勒加入乌兰牧骑后的第一个老师。
“我经常带他们下乡。”那时,小儿子尚在襁褓之中,下乡演出时,罗莫日根就把孩子带在身边,“演出忙,队员们就轮流帮我带孩子。有一次实在忙不过来,演出结束后,发现孩子靠着手风琴睡着了。”
罗莫日根年轻时,下乡演出的条件比现在要艰苦得多,“团里只有一辆卡车,还总坏。我们下乡时,都是队员骑着骆驼,马车上装着乐器,一走就是好几天。3月份开春时出发,8月份才能回来。”在罗莫日根的记忆中,很多牧民此生也许只有一次机会看到乌兰牧骑演出,所以队员们都特别卖力,能多演一场就多演一场,能多走一家就多走一家。
“老团长对艺术的追求深深影响着我们”,金格日勒说,“连续几十场演下来,歌声不减弱,舞姿不走样。老团长常说,要把每场演出都当做第一场。”
上世纪90年代开始,金格日勒担负起了培养人才的任务。额日登塔娜,是金格日勒最得意的学生之一。2007年,额日登塔娜从阿拉善盟右旗乌兰牧骑来到阿拉善盟乌兰牧骑,开始跟着金格日勒学习舞蹈编排。
“年轻队员对艺术的理解也在影响着我们。”金格日勒说,“现在演出条件好了,队员们外出学习交流的机会也多了,每个人提升的速度都特别快。”
额日登塔娜告诉我,现在,年轻的乌兰牧骑队员在坚持深入基层的同时,也会积极参加各类培训和比赛,提升业务素质。“有时候,老师还要跟我请教呢!”2016年,额日登塔娜前往国外进修,研究方向是民族舞蹈理论。“我希望,乌兰牧骑能够走向更辽阔的舞台,向全世界展现中国形象,传播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如今,她已经成为阿拉善盟乌兰牧骑编创室主任,与金格日勒共同创作的《美丽的科泊尔》等节目获得诸多奖项。
几十年深入基层,让金格日勒印象最深的,就是许多农牧民群众看到印有“乌兰牧骑”字样的红旗时雀跃的样子。“多年前,乌兰牧骑的前辈们骑着马、赶着勒勒车,从一个蒙古包到另一个蒙古包,所到之处,观众们也是欢欣雀跃。”
2019年,《内蒙古自治区乌兰牧骑条例》正式颁布实施,设立专项资金,支持乌兰牧骑的事业发展。从勒勒车到卡车,再到为所有乌兰牧骑统一配备的大客车……如今,乌兰牧骑的演出条件越来越好,演出形式越来越丰富,覆盖的农牧民数量也越来越多。“罗团长那个年代,几个月才能跑遍的区域,我们现在半个月就能覆盖到。”额日登塔娜说。
近年来,在金格日勒的指导下,阿拉善盟乌兰牧骑推出的大型民族歌舞晚会《驼乡的祝福》《金色阿拉善》等已成为阿拉善盟文化艺术领域的“金字招牌”。此外,金格日勒还多次担任内蒙古自治区文化使者,将民族文化传播到世界舞台。
“无论身在何方,乌兰牧骑队员们的心一直牵挂着茫茫瀚海,牵挂着戈壁上生活的农牧民。我会坚持把好作品送到农牧民身边,一直到我走不动的那一天。”金格日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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