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三星堆遗址最新考古成果对外发布,为中华文明再添重彩。包括此次“上新”在内,过去一年多时间,有支纪录片团队三赴三星堆遗址,记录下几座祭祀坑在考古发掘中的不同景观,见证古蜀文化开出的又一次“盲盒”。
这是来自上海广播电视台的《何以中国》摄制组。这部大型考古题材纪录片由国家文物局和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指导,邀请考古学泰斗严文明担任学术总顾问,立足“中华文明探源工程”和“考古中国”的重大研究成果和最新发现,讲述“多元一体”中华民族的形成和中华文明创生的故事。
总导演干超说:“许多年轻人为三星堆的青铜器着迷,但考古绝不止于开文物的‘盲盒’,而是要‘透物见人’,见到文物背后的人与社会,及其演进历程。”不同于世界其他远古文明,独立起源的中华文明能延续发展至今的内在脉络是什么?这个文明古国如此强的韧性和生命力是如何造就的?这些问题牵系根脉、事关“何以中国”。上海拍摄这部纪录片,就是为了通过全国性的考古发现和研究成果,向世人描绘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和蜿蜒绮丽的脉络。尤其当中国现代考古学已走过百年,今天的纪录片工作者用影像来解读“考古写史”、探源中华文明,无疑具有非凡的时代意义——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是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是当代中国文化的根基,是维系全世界华人的精神纽带,也是中国文化创新的宝藏。
在考古中观史,厘清万年时空下中华文明“多元一体”的流转脉络
《何以中国》项目一经披露,首先就面对一个大众层面的疑问:与其他文物或历史类纪录片相比,它的独特价值何在?
纪录片摄制组的足迹里蕴藏部分答案。自2021年初以来,这支团队辗转国内各遗址、博物馆和考古现场,预计总拍摄点位超200处。其中,三星堆、二里头、良渚等遗址更是留下了他们“二刷”“三刷”的身影。花大量时间反复“回头看”,因为中国考古步履不停,研究成果时时更新。以此次三星堆出土编号文物最多的8号坑为例,纪录片团队三次到访,记录下它重见天日的三种形态:仍在尘土掩埋下的未知;满满一层象牙铺在青铜器上的原始埋藏状态;象牙完成清理并扫描拍照后,一整坑青铜器的初露真容。而在良渚,他们既拍摄古城、大型水利工程等已为大众所知的考古发现,也追踪古城营建之前早期良渚村落的考古发掘。
“我们记录中国考古的珍贵时刻、重要发现,但它并非一部‘考古进行时’的纪录片,而是以考古学为立足,系统性地溯源中华文明。”干超说,考古不仅是对物质形态文化遗存的挖掘,更是对其所承载的制度、思想、文明等非物质形态文化创造的阐释。《何以中国》用八集、每集52分钟体量所凝练的,即在考古中观史,以考古资料展现出超越“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形成历程,厘清万年时空下中华文明“多元一体”的流转脉络。
比如,距今6000年到5300年前,区域性文明在发展中形成了“满天星斗”,同时又在相对独立中开始交流互鉴的格局。其间,有一横一纵两条线在中国几代考古人的发掘研究中清晰浮现,能实证中华文明“多元一体”的开端。“一横”记录了庙底沟彩陶文化从仰韶核心地区往东西向的传播及影响,“一纵”追随玉器跨越南北闪耀。仰韶的彩陶花纹被山东地区所借鉴,出现在大汶口文化的陶器上,而河南灵宝仰韶文化高等级墓葬里也发现了来自东方文化传统的大口缸;安徽凌家滩遗址出土的玉器中,既有在玉鹰上雕刻了同山东彩陶一样的八角星纹,也有与西辽河流域红山文化颇为相似的玉人、玉龙。纵横之间,无声的器物诉说着最初中国文化各自独立又相互交流、彼此借鉴的样貌。
又如,当浙江良渚古城为代表的长江下游、以屈家岭-石家河文化为代表的长江中游,以及西辽河流域、黄河下游地区经千年发展后渐入衰落,中原地区则因广泛吸收周围文化的先进因素,成长为一个兼收并蓄的核心,文明强势崛起。这段缺少文献的史前史,同样能从山西陶寺、陕西石峁、河南二里头等遗址与文物遗存中,找到更为明显的中华文明“多元一体”趋势,找到中华民族和多民族统一国家的源头。
凡此种种,足见早在文字之前,文明的起源隐藏于一件件文物、一处处遗址中;在社会政治体系构建与礼仪典章形成的历史脉络之外,文明的诞生与发展、文化的交融与传承,都是历史长卷中值得揣摩的精妙笔触。
依凭考古,以《摇篮》《星斗》《古国》《择中》《殷商》《家国》《天下》《秦汉》为名,八集纪录片在时间上跨越万余年,于新旧石器时代之交处起笔,从万年前的定居社会、农业起源,到距今6000年左右区域文化加速向文明化发展,再到距今5000年前,长江流域、黄河流域的一些地区建立早期国家形态、进入文明阶段。再以此为起点,讲述距今3800年左右中原地区广域王权国家的诞生,直到进入2000年前中国历史上完成和深化多民族统一的秦汉时期。在空间跨度上,中国“千里江山”不同区域各具特色又相互交流融合最终抵达“多元一体”的文明格局,都将在片中一一呈现。
在考古中塑造“人”,揭示中国社会发展价值观与中华民族文化基因
“言古必及今”而“言今必自古”,远古先民创造的瑰丽文化和历史遗产给予了我们深厚滋养,为中华民族带来更深层次的历史支撑。而要让大众在艰深的考古中聆听到远古传来的风信,传唱文物故事、传承文明之火,是摆在纪录片创作者面前的难题。
干超用“举重若重”与“举重若轻”来归纳《何以中国》的文化使命,既要经得起历史学术的检验,也要面向年轻一代观众,与今天的生活建立连接。为此,纪录片团队先“深入”,当了一年多的考古学学生。总顾问严文明,由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西北大学、复旦大学、山东大学、中山大学的考古学家、历史学家和重要遗址考古队队长组成的顾问天团,以及山东、浙江、河南、陕西、湖北、湖南等地的考古研究院掌门人,都被纪录片人当作导师。大半年海绵般的“沉浸式”学习后,他们回归导演本行,将半年多当“学生”的经历化作观众视角,“浅出”地讲述故事,要让观众在有血有肉的历史中看见凝结于文明演进的个人情感和家国情怀。
“我们把中国想象成一个‘人’,从早先的文明演进中寻找中国的‘人格’。从摇篮到少年期,从对自身成长诉求到对于满天星斗下的世界产生好奇,从交流位移到形成广域性的国家。我们据此设计故事图,用考古材料来展现一段生动的可解读的中华文明成长历程。”干超说,《何以中国》尝试用丰富的当代视听语言建立一位真正的主人公——“中国”。
这位主人公或承载于中华先民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精神化身,或寄托于满天星斗之下文化成长的自信开放格局,或映射于古国时代万邦林立的英雄梦想;或如夏、商之间既有承继又截然有别的时代色彩,抑或在礼乐制度文明的西周时代所形成的文质彬彬、恪守道德与秩序的人格。在考古中塑造“人”,长时间、跨地域地把中国作为一个整体来研读,能揭示中国社会赖以生存发展的价值观与中华民族日用不觉的文化基因。观众会从万年的文明根脉中发现——先民曾躬耕和开拓的每一片文化的田野,都成为今天“我”的养分来源;今天的中华民族就是站在“何以中国”的历史之上,和万年前遥相呼应。
比如,纪录片团队在浙江省博物馆拍摄双鸟朝阳纹象牙蝶形器。双鸟振翅向着太阳腾飞,这枚蝶形器代表着河姆渡人的自然观念、审美观念和艺术成就。后来,团队在全国多处遗址中都拍摄到类似的意象。这不仅反映着农耕时期人们普遍的太阳崇拜,折射出中华先民们虽不知天体文明,却从上古时便关注宇宙运行,也反映出跨地区人们观念和信仰的传播交流历程。
又如在《天下》这一集,纪录片从大量考古史实出发,拆解战国时期“定于一”的思想以及“夷夏之辨”中“天下远近大小若一”的理想秩序观。2000多年前中国人天下观的阐述,虽非历史实况,却深刻影响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形成。统一就是中华民族的共识,秦汉以降,对统一的延续、对长治久安国家的理想,始终是中国主流。
我们的文明和国家走过了怎样的道路、孕育了怎样的基因,又能为处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的我们提供什么样的文化自信和智慧,是当代中国人最关心的问题。“我时常心有戚戚焉。考古是研究过去的学科,但其意义同样在于理解今天我们所立足的文明体系,它指向未来。”干超希望,《何以中国》能从中华文明探源中挖掘出考古遗址和文物遗存蕴含的中国人文精神、价值理念、道德规范等,探索中华文明形成、发展、壮大的客观规律和内生动力,用心去回答“我们是谁、从何而来、将往何处去”的终极问题。
(编辑:文静)最新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