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紫宸： 建构中国基督教神学思想体系
项秉光
在基督教传入中国百年之后，清末民初，诞生了一批中国本土基督教思想家、神学家，赵紫宸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他被后人誉为“近代中国一位最具影响力的神学家”“向东方心灵诠释基督教的首席学者”。他也是较早尝试建构中国基督教神学思想体系的神学家，一生致力于将基督教与中国文化相融合，是最早提出基督教中国化的思想家之一。
1888年，动荡不安的清光绪十四年。这年，英国人出兵侵略西藏，清廷正式组建北洋舰队，康有为第一次上书清廷要求变法图强。这年12月14日，赵紫宸出生在浙江湖州德清县新市镇的一个商人家庭。1903年，赵紫宸进入萃英书院学习，同年转入传教士开办的东吴大学附属中学。中学毕业后，赵紫宸考入东吴大学继续深造。1914年，赵紫宸赴美留学，进入范德堡大学学习，修习哲学、神学和社会学课程。3年之后，赵紫宸以神学学士、文学硕士学位毕业，并且以优异成绩获得该校“创校者奖章”。
1917年，赵紫宸回国任教于东吴大学，先后出任教务长和文理学院院长，1926年应邀北上执教燕京大学，后来一直主持燕大宗教学院。回国后的赵紫宸，不可避免地受到国内局势的冲击，此时的中国处在动荡不安之中。从1915年开始，新文化运动在中国知识界兴起，其最重要的主题之一就是提倡科学，基督教作为科学的反面受到波及。1922年，“非基运动”席卷全国，这场混合了科学主义和民族主义的运动把矛头直接指向基督教。赵紫宸不得不面对这样的时代窘境，他曾自称：“留学回来，触目都是恼人的刺激。”他需要处理科学、理性与宗教的关系问题，基督教与中国文化、中国人的关系问题，以及中国基督教独立自主的问题。
传教士们曾经以科学为手段传播基督教，但是在中国人接触到更多科学知识后，很快就意识到科学和宗教存在巨大的冲突。在20世纪初的一些中国人眼里，基督教成了反科学、非理性的代表。赵紫宸认为中国人应该以理性的态度追求科学，基督教更应以理性的理解适应新的环境，理性就是基督教求“真”的品质之一。
基于理性态度，赵紫宸对于宗教中的神灵奇迹与玄虚的事物持不置可否甚至是否定的态度，他最关注的是基督教的伦理思想。伦理涉及到现实生活，这就把基督教拉入中国这个特殊的处境中。赵紫宸说：“我们有我们的背景，有我们的环境。我们住在中国，有中国的文化背景，有中国的社会环境。”中国文化天生具有强烈的伦理倾向，赵紫宸把中国文化中的纲常伦理内容纳入基督教体系中，视之为追求的目标。他认为，基督教的道德理想与儒家的道德理想本质上是一致的。赵紫宸称：“我是竭力追随耶稣的人，但我看不出，这会在什么地方阻碍我成为孔子及其他中国先贤的忠实学生。”他不断引用儒家经典以证明中国传统伦理的进取、勇敢、牺牲、仁爱等精神，这些精神加上基督教的教义，就形成中国化的基督教。
中国化的基督教虽然不是一个全新的宗教，却是一个不同于西方基督教的宗教。赵紫宸认为，基督教虽从西方传来，也还需要我们自己的解释。“不必全赖西方的思想，老实说，西方人还等待着我东方的阐解，作新颖透辟的贡献。”中国化的基督教是一个由中国人阐释和理解，经过中国人实践的宗教。它在神学上，“能脱下西方的重重茧缚，穿上中国的阐发，必能受国人的了解与接纳”。神学解释是宗教信仰的源头，宗教实践依据这个源头而展开。中国人自己掌握了神学阐释权，就不需要依赖西方基督教的指导，可以自主依据自身的现实需要与实践状况阐发教义教理，这是中国基督教实现独立自主过程中最艰难也最重要的一步，它能够让中国基督教在精神上摆脱西方基督教的控制。
中国人在神学领域的深入无疑将塑造中国基督教的“自我意识”，并且必然推进和强化实践上的基督教中国化。随着“自我意识”的发展，中国教会必须不断推进自治、自养、自传，实现自立，才能够融入与服务中国社会，与中国的社会风俗和传统文化相结合，“使中国人在中国的风俗习惯中过基督徒生活”。这最终将创造一个完全中国化的基督教，正如赵紫宸所说：“中国教会的信仰是要中国人创造的。”
矢志于创造中国化基督教的赵紫宸，也是一位虔诚的爱国主义者。“九一八”事变后，国家的形势益发严峻，赵紫宸在刊物和各种会议上，多次公开谴责日本人的侵略。1941年12月，赵紫宸因为有抗日倾向而被逮捕入狱，直到第二年的6月才被释出狱。1949年9月，赵紫宸作为基督教界五位代表之一，参加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后来当选为北京市政协常委。新中国成立后，赵紫宸积极支持和参与新中国的建设。1950年7月，赵紫宸参与发表了著名的《三自宣言》，提出中国基督教以“自治、自养、自传”为原则，明确指出要肃清中国基督教内部的帝国主义影响，开启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的序幕。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1951年4月，赵紫宸辞去世界基督教协进会主席之职，以示与帝国主义彻底划清界限。
1979年11月，赵紫宸在北京去世，将未竟的基督教中国化事业留给后人。他所创立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神学思想体系，铸就了中国基督教神学理论的一座高峰，并为今天基督教中国化不断走向深入提供了宝贵的思想资源。
（作者单位：山东社科院当代宗教研究所）
《中国民族报》（2022年12月13日 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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