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朵洛荷,哦哦啊朵洛荷……” 这支不知道被先民唱了多少个年月的歌,随着时光流进了我的记忆。小时候,我从不知道,这些唱词到底意味着什么,只顾在盛夏流萤的夜晚,在风里,挥舞手中的火把,你追着我,我追着你,跟着母亲快乐地吟唱。从此,我便与“朵洛荷”之间有了一条剪不断的脐带。
母亲曾经讲过这首古老的歌谣,讲过火,还有关于火把的很多神秘的故事。而我对于它们的认知,也从能握着火把唱起歌谣的那一刻开始。“朵洛荷”或许是一次祈福,一声呼唤;或许是一场与神的通话,或是一番颂赞……甚至,它们比我所记得起来的人还要年长,比我所认知的年代更早,我猜想,大概也只有一束燃了又熄、熄了又燃的火把能够诠释。
燃烧在火把尽头的火苗,取自火塘。这团未加雕饰的火,母亲曾经也对它倍加赞扬。无论在青瓦屋下,还是在荒郊野外,风总能顺着它的心愿。火把星星点点,前后簇拥,散落在各村各寨,点缀了朦胧的夜色,天边低矮的云霞仿佛也被烧得通红。最后,它慢慢在一声声“朵洛荷”中,渐渐凝成一团火焰,一团能将暮夜的寒光一寸一寸卸下的火焰。火神直舔上空,在田垄间一路蔓延,奔涌过黄昏,进入夜晚,用火光照亮黑暗。那些原野上的荞麦,也和着“朵洛荷”,随火把自由地在风中摇曳,一浪接过一浪。一声声飘荡着的“朵洛荷”,从瓦板屋前后,直到悠长绵延的小路。在它面前,似乎所有带着污秽的名词都会陆续撤出,一切都是那么干净。不仅如此,“朵洛荷”还能隐去喧嚣,比如,附近公路上疾驰的汽车的声音,车嚣马鸣,一切均无。
这样的夜晚,我们总是一路穿梭,就像草木的影子,在火焰里走来走去,一步一步,穿过寂静,飘过村庄,随风飞扬......慢慢地,我爱上了这样的快乐,它盖过我的忧伤,抚慰着我幼小的身躯和心灵。
关于这首古老的歌谣,我曾经不仅在太阳下唱,在月亮下也唱。我唱着它的时候,总能让我产生一些奇妙的幻想:比如,一件漂亮的新衣裳,一束完好的火把,一条通往远方的路,这些都是我梦寐以求的。我也曾经想过,如果我手中的最后一束火把燃尽,在黑夜里,我将如何前行?如果我遗忘了“朵洛荷”,我是否还会有那些奇妙的幻想?
每年的火把节这天,我都如此渴望这首歌、这束火把。可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这个小小的梦,却随着火把尽头的一滴草木灰掉落在了荒野,那是我记忆中的最后一次。从此,我便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了。
直到上了大学,我才从老师那里得知,“朵洛荷”为彝族的火把节歌调,类似于曲牌。彝族地区流传着十分丰富的火把歌调,且因彝语方言的发音不同而形式多样,但都有固定的火把歌调。大小凉山称之为“都则朵洛荷” ,“都则”即火把节,“朵”意为火,“荷”即为歌。
据学者巴莫曲布嫫的研究书稿记载,在凉山地区的这一歌种中,《唱火把》《火把颂》《火把节之夜》《耍火歌》等,均用“朵洛荷”调吟唱,有十余种曲牌。它们承接了彝族人民祈年求福、驱虫逐邪的寄托。而这些知识和寄托,也圆满解答了我从小留在心底的疑问。
(编辑:张雪娥)最新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