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新绿（中国画）　　　　宋文治

　　岳阳，古称巴陵，是一座伴水而生的城市。

　　公元215年，东吴大将鲁肃在洞庭湖边垒起阅兵台，擂响战鼓，霎时千帆竞发，猎猎旌旗直指曹魏。三国的刀光剑影和鼓角争鸣，没有让岳阳这片土地荒芜，东吴大军出洞庭、过长江，挥师赤壁后，将这里作为屯兵屯粮的基地。滨水之城的岳阳就这样在龙争虎斗中拉开帷幕。

　　岳阳的历史其实还可以往前追溯几千年。在洞庭湖的湖汊里，星罗棋布地居住着逐水而居的先民，他们捕鱼狩猎，驯猪养狗，烧窑制陶。傍晚时分，大泽里如水莲花般的女人们，伫立在夕阳的余晖下，翘首遥望男人们撑着独木舟，满载着希望归来；有月光的日子里，他们坐在空旷的星空下，听虫豸低吟浅唱，看稻穗搔首摇曳，悠然自得。

　　一

　　水滋润着岳阳这片土地，滋养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因水的汹涌澎湃，这里的人们曾饱受洪水的侵扰。怀揣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大自然的敬畏，也是为了心灵的寄托，人们代代相传，留下许多撼天动地的传说与神话，也留下众多与神话传说有关的历史遗存。

　　与岳阳城一水之遥、坐落在洞庭湖中央的君山岛，是这座古城神话传说的发祥之地。上古部落首领虞舜帝的两位爱妃娥皇和女英，就安葬在美丽的君山岛。岛上现存有二妃墓、湘妃祠以及斑竹等遗迹。

　　相传，上古时期，虞舜帝为了天下苍生，凿山通泽，疏导河流，治理水患，他南巡时，死于苍梧之野。娥皇、女英千里寻夫，来到岳阳。途经君山岛时，二人忽闻夫君噩耗，十分悲痛，眼泪都哭干了，哭出血泪。那漫山遍野青翠的竹子，在娥皇、女英血泪的浸染下，顿时红霞万朵。从此，象征忠贞与凄美爱情的斑竹，就在君山岛上广茂生长。

　　岳阳境内的汨罗江，与爱国诗人屈原紧密相关。三闾大夫屈原遭楚国贵族诽谤排挤，被流放湖湘山野。在这里，他写下《离骚》《九歌》《天问》等伟大的作品。屈原走遍汨罗的山山水水，在与江边农妇渔夫的交谈中，听到娥皇、女英对虞舜帝执着不渝的爱情故事，于是，他用如椽之笔，在《湘夫人》中，将娥皇、女英塑造为象征圣洁爱情的湘水女神，使其成为中国神话神仙族谱中的一员。后来，因楚国都城郢被秦攻破，屈原愤而怀石投入波涛滚滚的汨罗江，以身殉国。后人为了纪念屈原这位伟大的爱国者，每年农历五月初五赛龙舟，包粽子，扎菖蒲，挂艾草，熏雄黄。五月初五端午节，在岁月的长河中成为我们传统的节日。

　　洞庭的波涛是动地的鼙鼓，是谦谦的君子，是虚幻缥缈的海市。曹操因赤壁之战，败走华容道，关羽重情重义，在岳阳的华容上演了一出精彩绝伦的“捉放曹”。

　　曹操是一代枭雄，同时也是一位豁达开朗、大气磅礴的性情中人，虽然兵败华容道，但并不影响他游历君山的心情。在曹操眼中，君山岛上的每一座山峰、每一块嶙峋的石头都是神祇。曹操用神来之笔，吟唱出一首游仙诗《气出唱·游君山》：“游君山，甚为真。崔嵬砟硌，尔自为神。乃到王母台，金阶玉为堂，芝草生殿旁。东西厢，客满堂。主人当行觞，坐者长寿遽何央。长乐甫始宜孙子。常愿主人增年，与天相守。”

　　在曹操的笔下，君山就像王母娘娘的瑶台，黄金作台阶，美玉作殿堂，灵芝仙草漫山遍野。夜晚，王母娘娘举行盛大的宴会，金阶玉堂的大殿灯火通明，美酒佳肴香气四溢，觥筹交错间，他与神仙们谈仙论道，与宾主把酒言欢，其乐融融。

　　中国的神话传说中，有水的地方就有龙，洞庭湖也不例外。君山岛上的柳毅井，相传就是当年柳毅为洞庭龙王三女儿千里传书的龙宫入口。后来，“柳毅传书”被文人骚客演绎成甜美的爱情故事。

　　君山岛因为有了娥皇、女英，有了曹操的游仙，有了洞庭龙王，被道教列为天下第十一福地。传说八仙之一的吕洞宾也喜欢岳阳这块风水宝地，成为岳阳的常客。吕洞宾三次来到岳阳，他在岳阳楼上豪饮琼浆三千杯，在洞庭湖里踏波踩浪，为岳阳留下一首仙气飘飘的《绝句》：“朝游北越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入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吕洞宾飞过洞庭湖，来到君山，在岛上见到龙王，与龙王推杯换盏。今天，岛上的洞庭龙王庙还在，岛上的朗吟台还在。

　　二

　　神仙们放歌于岳阳城，游历于洞庭湖。而岳阳的山川泽国，也吸引着历朝历代的迁客骚人。他们惊艳洞庭的广博，寄情于岳阳的山水，留下大量脍炙人口的精美诗篇、意蕴深远的文章词赋。

　　李白和杜甫，“诗仙”与“诗圣”来到岳阳，是在唐朝的中晚期了。李白到过岳阳八次，由于每一次来岳阳的心境不一样，他在岳阳写的诗也就各有不同。心情好时，他看到滚滚西来的长江，横无际涯的洞庭湖，笔下是：“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心情郁闷时，哪怕眼前是佳木葱茏、群峰竞艳的君山岛，字里行间也是充满着肃杀之气：“刬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其实，李白对岳阳的自然风景是钟爱有加的，他说：“水闲明镜转，云绕画屏移。”唐代的岳阳在李白眼中是一步一景，步移景异，像移动的画屏，镶嵌在天地之间。

　　“安史之乱”后，杜甫一直颠沛流离，饱尝人间辛酸。他来到岳阳时，已在洞庭湖上飘泊多日。在茫茫泽国无以为家，虽然饥寒交迫、疾病缠身，但仍怀济世之心，他为自己、也为国家哭泣。在岳阳楼上，杜甫挥笔写就：“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在一个朔风四起的夜晚，杜甫在汨罗江上逝去，被安葬在江边的小田村。现在，杜甫墓仍然安卧在汨罗江畔的青山绿水间。

　　屈原在江之尾，杜甫在江之头，一条全长不过两百多公里的汨罗江，安息着两个关注民生、一心系念苍生的灵魂，安放着两个伟大的诗人。

　　岳阳楼是岳阳的一张名片，她伴随着岳阳这座城市出生成长，至今仍巍然屹立在洞庭湖畔。岳阳楼的前身是三国时东吴都督鲁肃修筑的“阅军楼”。宋庆历五年（1045年），滕子京重修岳阳楼。楼修得再好，还须有奇文相配。滕子京将一册《洞庭秋晚图》和一封《求记书》寄给好友范仲淹，请他为岳阳楼作记。范仲淹老夫子也是绝代高人，仅用三百余字写就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岳阳楼记》。行行金玉，字字珠玑。范仲淹在文中汪洋恣肆地抒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怀；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表达无论愉悦还是沮丧，都要有豁达淡然的胸襟，把岳阳楼升华到士大夫不管身处何种境地，也要忧国忧民的道德高地。因为有了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岳阳楼成为文人士大夫的精神坐标，成为普罗大众修身养性的圣地。

　　历史上到过岳阳的文人大家还有很多，贾至、韩愈、孟浩然、白居易、欧阳修、刘禹锡、陆游、张栻、朱熹……他们翰墨登场，为岳阳吟诗赋词，为洞庭撰文歌唱。

　　岳阳在水边出生，在水边成长。

　　走过悠悠的历史长廊，今天的岳阳不仅有着辽阔的东洞庭湖，还有着163公里的长江岸线，是湖南唯一的通江达海港口城市。岳阳地处国家长江经济带的黄金水道，已经深深融入国家“一带一路”发展建设中。

　　岳阳的如诗如画是因为水的缘故。八百里洞庭派生出来的南湖、东风湖、芭蕉湖，点缀着这座繁华的都市。王家河如玉带般将三湖串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湿地公园。人文景观和自然景观交织在一起，展示给人们的是神奇、古老、传统、时尚的岳阳。

　　洞庭波涌，不舍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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