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城的夏天早晚温差大。昨晚又下了一场雨,夜色褪尽,浓雾从山腰间慢慢蒸发,像巨蟒蜕变一样,轻轻地,褪下一层薄翼云裳,从山腰往上边冉冉浮升。云散山显,城郭四围山巅犹如落了一层薄雪,更似一朵朵白莲花绽放。
平措端起瓷碗,一口饮尽卓嘎妈妈倒的酥油茶,说了一声:“阿妈拉,我走了!”背着书包就往楼道里边跑,然后大声喊隔壁爱心家庭的同学,“罗桑多吉,走啦,晚了会迟到的!”
卓嘎跟在后边,急呼:“平措,不着急,才六点呢!”
“阿妈拉,别送了,我和罗桑多吉一起走。”平措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跑。
“这孩子!”卓嘎摇了摇头。孩子们吃过早餐,她都要搁下手中的活儿,将孩子送到楼下,或送进幼儿园,或送到校车前,无论雨雪阴晴。
卓嘎和平措下了楼,刚站定,罗桑多吉就来了。平措每天都与罗桑多吉一起上学。
“平措,早晨大车多,过马路要小心!”卓嘎伫立原地,大声喊道。
“知道啦,卓嘎妈妈!”平措回望了一眼,与罗桑多吉跑了起来。
2018年7月11日,这本是一个寻常的日子。可是对于平措、对于阿妈卓嘎,还有拉萨市儿童福利院的爱心妈妈们,却是一个极特殊的时刻。
那天清晨,平措一连喝了好几碗酥油茶,浑身发热,并不觉得拉萨的清晨有多冷。他与罗桑多吉蹦着跳着,朝拉萨福利院门口走去。福利院大门紧闭,只留了一扇小门方便上学的孩子们出入。
平措朝值班室看了一眼,保安叔叔还没起床呢。他穿小门而过,左拐,绕过大门,铁栅栏旁的水泥台上有一块毛毯,包裹着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那东西怎么会蠕动?好像还在嘤嘤哭泣,传来小猫一样的腔调。
平措一点儿也不害怕,他几大步向前,冲上去轻轻地掀开毛毯。天啦,是一个婴儿!穿着保暖衣,衣服与毯子间,还放了一叠人民币。
“罗桑多吉,快过来看,这里有一个孩子!”平措向离他不远的同学招了招手。
罗桑多吉跑过来凑近一看,还真是一个婴儿哟。
那天上午,送完上学和上幼儿园的孩子后,卓嘎为孩子们洗碗,整理卧具,打扫室内卫生。突然,拉萨市儿童福利院院长的电话打了过来,说:“六号家庭妈妈卓嘎,你来院长办公室一趟。”
卓嘎匆匆赶去了。只见沙发的氆氇上躺着一个婴儿,穿着一件保暖衣,旁边放着一块小毛毯子,藏式茶几上有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一叠钱。
“院长,这是?”
“你家平措早晨上学时,拾到了这个弃婴。”
“啊!”卓嘎赶忙上前,将婴儿抱了起来,撩开保暖衣的帽子,看到婴儿的皮肤很白,嫩似樱花,她一眼就喜欢上了,问院长:“是个男婴,还是女婴?”
“男孩,看样子像有两三个月啦。”院长也是一位藏族阿佳(藏语中“姐姐”之意),“可能是一个天生盲童,眼睛看不见,会不会有智力障碍不好说,还得要检查”。
“啊!”卓嘎心惊,连忙将手往孩子的眼睛前面晃了晃,果然毫无反应。她长叹了一声道:“院长,我看这个弃婴的皮肤,不像是我们藏家儿女。”
“我的感觉与您一样。”院长说。
“汉族、藏族本是一家人。”卓嘎抱着弃婴摇了起来,边摇边说,“不管是藏族还是汉族的弃婴,扔到了儿童福利院的门口,就是我们的孩子。”
太阳落到次角林山那边了,拉萨河被晚霞染起了一团团红云,转瞬之间,一条河都燃烧了起来,缠绕着拉萨城和布达拉宫。放学了,平措跳着蹦着走回儿童福利院,进门时又遇到了早晨值班的保安,便说:“叔叔好!”
“平措好,祝贺你啊!”
“保安叔叔,祝贺我什么?”
“你家又多了一个弟弟了。”
“真的呀?”平措多少有点儿怀疑。
“当然是真的呀,叔叔能骗你吗?”保安说,“你早晨在大门口捡到的弃婴,分到你们六号家庭了,被卓嘎妈妈领走了。”
“我有弟弟啦!我有弟弟啦!”平措喊着,奔跑着,朝家里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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