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漾(中国画)刘仑
不知道老家苏北里下河地区老人们称呼的“芦柴”是不是“芦苇”,也不知道“蒹葭苍苍”里的“蒹葭”是不是“芦苇”。但我打心眼里喜欢“苇”,似乎称得上“苇”的植物,就拥有了朴实坚韧、自然宁静的特质。
家乡的芦苇,一根根,一丛丛,密密麻麻,挤挤挨挨,修长纤细,飘逸洒脱,一大片一大片立在河边。一阵风来,芦秆晃动,芦穗招展,成群结队的鸟儿扑打着翅膀从芦苇丛中飞出来。白鹭在河面上空翩翩起舞,野鸭在水面穿梭,花喜鹊呼朋引伴,飞向不远处的田野觅食,活跃好动的麻雀忙碌开来,在芦苇丛中叽叽喳喳、跳上跳下……只有一种灰色的大鸟,不为所动,静静地立于水面,耐心地等鱼吃,不知这鸟是不是“老等”(苍鹭)。
芦苇丛不仅是鸟儿的家,还是鱼儿的窝。我曾见过一个身穿黑皮衣、腰挂鱼篓的摸鱼人,从芦苇丛下抓出一条又一条银鳞闪闪的大鲫鱼。待他摸鱼结束,拖着湿乎乎的皮衣爬到岸上时,拎了拎鱼篓,好家伙,沉甸甸的,足足有二十来斤。
记得有一年春节,父亲和村里的几个青壮劳力合力,在东塘河一处浅水滩的芦苇丛四周筑坝,把里面的水抽净,竟收获了上百斤河鲜。光青虾、昂刺鱼、虎头鲨就捡了一竹篓,黑鱼、青鱼、鳜鱼也有几十条,还拾了一大盆河蛙、螺蛳,最没想到的是竟逮到了一只小脸盆大的甲鱼和一条酒杯口粗的大黄鳝。母亲说,大甲鱼、大黄鳝老了,上了岁数,不能吃。在她的一再坚持下,大伙儿只好把它们又放回到东塘河里。那时我刚上小学,可这件事我至今还记在心里。
老家房子的旁边,有一方池塘,四周长满了芦苇。夏日炎炎,渴得要命,母亲用苇叶煮水给我们喝,清香四溢,我经常舀上一大茶缸,咕咚咕咚灌个够。用芦秆编的席子作用就更大了,可以晒山芋干、萝卜干、碎面饼。用吸足了阳光、晒得嘣脆焦干的山芋干、碎面饼煮粥,就着萝卜干咸菜一起吃,润肠暖胃。
风吹芦苇荡,遍地起黄金。春长冬收,一望无际、万头攒动的芦苇,“苇”为壮观,靠的是纵横交错、庞大发达的根系。冬天芦苇收割后,走在厚实牢固的芦苇根上,想刨几根芦苇根茎,颇费些力气。大姐家的小孙孙,生得白净可爱,聪明伶俐,可自小落下咳嗽的毛病,后来一位姓陈的老中医建议用芦根煎汤喝,没想到,芦根竟治好了孩子的咳嗽。
芦叶、芦秆、芦根,我都喜欢,但最喜爱的还是芦花。深秋时节,芦梢渐白,芦花盛开,蓬蓬松松,白茫茫一片,好似下了一场大雪,染白了大河两岸。高远的蓝天、清冽的河水、洁白的芦花,丰盈了乡野神韵。风乍起,花絮满天飞,轻盈、曼妙、柔软、秀逸,忽而在发间,忽而在脖颈,忽而贴脸飞过。“乍见腾梢起,将飞曳影留。恐因情未了,不肯远沙洲。”文友的一句诗词让我思绪万千,这深秋的精灵竟也饱含浓浓深情、沉沉依恋。
我喜欢芦花,不光爱芦花的美,更难忘关于芦花的故事。
小时候,村里逢年过节都要表演一出古装戏《芦花记》,每次演出都把男女老少感动得涕泪涟涟。《芦花记》讲的是春秋时期鲁国有位少年叫闵子骞,他幼年丧母,父亲娶继室李氏,李氏育有二子。隆冬时节,雪花纷飞,大地冻裂,偏心的继母给亲生儿子用上等棉花制衣保暖,却给子骞用不能御寒的芦花。子骞父亲得知此事后非常气愤,想要休弃李氏。善良宽厚的子骞为家庭和睦考虑,为年幼的弟弟需要人照顾着想,请求父亲留下继母。他说:“母在一子单,母去三子寒。”子骞的话让有私心的李氏大为震撼,羞愧难当,父亲也收回了休妻的想法。
戏中有一段李氏真情流露、回心转意的唱词让人难忘:“子骞,我儿啊!你真是愧煞为娘也。我儿说话多孝顺,句句话痛在娘的心,你这样深明大义世间少,你维护弟弟你忘自身……我越思越想越羞人,儿啊,从今不分疏与亲,从今后待我儿视同亲生。”
一出《芦花记》,濡染着村里的男女老少,教育着一代又一代人。如今,我一想起《芦花记》,那一幕幕演出场景似乎浮现眼前,令人感慨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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