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宝林先生和马季老师的故事

　　讲我自己，必然要先讲我的老师，讲培养我的前辈。时至今日，他们创造的欢乐依然还在，依然影响着今天的文化传承。

　　1980年，侯宝林先生被聘为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兼职教授。一个曾经“撂地”卖艺，没上过几年学、识不得多少字的艺人，成为了大学教授。1982年，他在北大讲课时有人说，“侯先生，您给我们来一段儿吧”。侯宝林先生回应：“来一段儿可以，我请你们到剧场，好吗？但是今天这里是一个大学的讲堂，是一个很神圣的地方，是我梦寐以求、想学知识的地方。我希望在这里讲讲我的人生故事，讲讲我在语言艺术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侯宝林先生是一位语言艺术大师，他身上有很多可贵品质值得我们学习。他的文化自尊源自长期以来对文化的敬畏。过去在“撂地”的时候，观众都是底层劳动人民，相声演员讲的都是家长里短，鱼龙混杂。当时，侯宝林先生就在想，为什么马连良、梅兰芳、周信芳这些艺术家的作品被称为“国剧”？为什么他们能在大剧场演出，我们却只能在街头卖艺？侯宝林先生认为，“我们之所以不受人家尊重，是因为我们自己的文化层次不够高，文化底蕴不够深”。于是，他开始“纯净”相声，在内容选择、用词等方面去粗取精，不断提升。

　　天津是相声的发源地之一。相声艺术繁荣起来，离不开天津这块土地和天津观众对相声的热爱。那时候，天津人评价侯宝林先生的相声“文明”。因为他通过认真改进，让相声以新面貌出现，让大家重新敬畏相声艺术、敬畏相声文化，敬畏代代相传的语言瑰宝。

　　在敬畏文化的基础上，侯宝林先生产生了文化自觉。他不但严格要求自己，还要求他的同行、徒弟。可以说，他的想法和行为促进了相声艺术的健康发展，也让更多相声演员有了文化自信。侯宝林先生忠诚于相声艺术事业，认为相声一定能受到大家的欢迎。

　　1983年，我们为中央电视台举办的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筹备节目时，很多人问，你们排练半个月，联排好几次，为什么不直接录像呢？当时，侯宝林先生已经预想到，这场晚会将在全国、在未来产生深远影响。现在回过头来看，央视春晚持续40年，年年都广受关注。

　　我的老师马季是新相声的代表。马季老师刚刚迈入相声行业的时候，就接下了演“新相声”这一任务，他的整个艺术人生就是在兢兢业业地完成这项任务。伴随着新中国的成长，他创作出一部又一部新作品、好作品，给我们留下了众多经典剧目。

　　包钢成立的时候，马季老师创作了《找舅舅》，展现新兴工业城市包头的新旧对比，反映社会主义建设新时期欣欣向荣、朝气蓬勃的景象；根据我国登山健儿攀登珠穆朗玛峰的真实故事，他创作了《登山英雄赞》；中国乒乓球运动员在世乒赛上夺得新中国体育史上第一个世界冠军后，他创作了《三比零》；改革开放以后，他创作了《五官争功》《宇宙牌香烟》《吹牛》等。马季老师的作品紧贴时代，给人留下鲜明的文化记忆。

　　你离人民有多近，人民和你有多亲

　　侯宝林先生曾说，观众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今天，我们讲“你离人民有多近，人民和你有多亲”。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父亲是一位小学老师，母亲是一名居委会干部。我从小喜欢艺术。17岁时，我离开北京，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在兵团，我也是个文艺爱好者，后来还进了宣传队。1976年，马季老师、唐杰忠老师来到哈尔滨，问我愿不愿意当演员？愿不愿意从事相声事业？愿不愿意到广播说唱团？我一连说了几个“愿意”。几经周折，我终于到中央广播文工团工作。

　　当时，侯宝林先生来兵团演出，我们拍了合照，侯宝林先生站在后边，让我坐在前面。他说：“希望这张照片让你记住，你从哪儿来？谁培养了你？你该为谁服务？”这张相片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这是老一辈艺术家对我们寄予的希望，他希望我们接班，把他们未能完成的任务接过来，当时我感到肩上沉甸甸的。

　　马季老师按照老一辈艺术家培养他的方式来教我。他带我去各地体验生活，在湖南桃源，我们一待就是两个月。马季老师告诉我，“你是相声演员，你的舞台就是你的战场，你在这个舞台上能站多久，取决于你的创作。人民群众什么时候不给你鼓掌，就表示不欢迎你了”。

　　2006年12月20日，马季老师永远地离开了。那一天，八宝山告别室里没有哭声，只有热烈的掌声。因为，对马季老师来说，最大的肯定就是演出结束时观众经久不息的掌声。所以，那一天我们用掌声送别马季老师。

　　让人民的艺术回到人民中去

　　老艺术家对人民的情感深深地影响了我，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行走在艺术的道路上。一路走来，我获得了很多荣誉，但我知道，荣誉背后，更多的是一种期待。我不断强化自己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把更多时间和精力放在公益活动上。因为每一次公益活动都是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的机会。

　　2004年12月，我们在北京市地铁建筑工地，为农民工兄弟演出。2005年，中国曲协打造大型公益品牌活动“送欢笑到基层”，我们又开始义务演出。中国文联的11个艺术家协会都坚持下基层，义务慰问演出活动如火如荼。2013年，中国文艺志愿者协会成立，协会由文艺志愿者、文艺志愿服务组织以及关心支持文艺志愿服务的相关单位自愿组成，积极开展慰问演出、文艺支教、文化扶贫等丰富多彩的文艺志愿服务活动。10年来，协会在文化艺术界竖起了一面志愿服务的旗帜。

　　2014年，我和戴志诚、鞠萍、周炜到江苏开山岛民兵哨所演出。在这个小岛上，王继才、王仕花夫妻一守就是30多年。每天清晨，当太阳跃出海平面，他们一个人升旗，一个人敬礼，没有奏乐却极为庄严。

　　2017年，我们到新疆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演出。因为路途奔波和时差影响，大家的身体很不适，但当我们看到当地老百姓一张张热情的面孔时，所有的疲倦和不适都消失了。

　　2023年，我们到内蒙古赤峰市巴林右旗为牧民演出，没想到那天来了近4万名观众，这是对我们最大的鼓舞。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4年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文艺工作者应该牢记，创作是自己的中心任务，作品是自己的立身之本，要静下心来、精益求精搞创作，把最好的精神食粮奉献给人民”。新时代曲艺工作者要将总书记的要求和期望落实到工作中，以人民为中心，传承、发扬相声艺术，努力创作出更多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人民的优秀作品，让人民的艺术回到人民中去。

　　（作者系国家一级演员、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本文为作者在“道中华大讲堂”上的演讲，本报发表时有删节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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