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处机（1148-1227年），出生于山东栖霞农家，小时候父母早亡，乡人唤其为“丘哥”。丘处机在山东进行了28年的传道活动之后，远赴成吉思汗万里之邀，最终成就“一言止杀”的伟业。这场西游最终带来的影响，不亚于大唐高僧玄奘的那次西游，影响了中华文化的丝丝脉络之流淌，促进了思想交流、文化对话和民族交融。
8集历史纪录片《丘祖西行》于2020年6月播出。视频截图
一
丘处机生活在几大政权混战、战争频仍、百姓流离失所的乱世，也正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时期。靖康之变后，南宋与金形成南北对峙，战事不断，西北则有西夏政权。蒙古汗国在铁木真带领下迅速崛起。成吉思汗时代，最终灭西夏，并迫使金迁都汴京（今河南省开封市）。在几方军事对抗的态势下，老百姓赋税沉重，很多人流离失所。
成吉思汗久闻丘处机之名，3次召请。兴定三年（1219年）五月，成吉思汗派刘仲禄持诏书，佩虎头金牌，带20名蒙古骑兵，从额尔齐斯河出发往请丘处机。十二月，刘仲禄来到丘处机所在的莱州昊天观，宣读了耶律楚材代为草拟的言辞恳切的诏书。
兴定四年（1220年）正月，丘处机做完上元斋醮，带着18名侍行门人弟子从昊天观出发。兴定五年（1221年）四月一日，丘处机一行至斡辰大王驻地（今内蒙古自治区海拉尔市西），方圆500里的首领载着马奶前来迎接。盘桓数日后，一行人继续西行。途中遇到一些蒙古人赠送黄米，丘处机答谢以红枣。这是蒙古人第一次见到红枣，十分高兴。八月，丘处机抵达阴山（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天山）回纥小城，回纥首领敬献波斯布裁剪的哈达。不久，至鳖思马大城（今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吉木萨尔县境内）。这里是唐朝北庭都护府所在地，文化传统依旧有存，佛、道教有延续，但出家人衣着与中原相异。再走到今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轮台县东，丘处机接受拜火教人的敬意，也遇到来自中原的读书人。重阳的时候，到达回纥昌八剌城（今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昌吉市），丘处机在这里吃到了哈密瓜，被告知再向西是礼尚西教之区。九月二十七日，至阿里马城（今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伊宁市西北），这里的人用瓶子取水，顶在头上回家。他们见到中原人的取水工具后，都赞赏中原人手艺巧妙。接着，经赛里木湖、伊犁河后，十月十六日，抵达西辽古都大石林牙（今吉尔吉斯斯坦伏龙芝）。十一月，经塔什干、锡尔河，至撒马尔罕（今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过冬。撒马尔罕在波斯语中是“富饶”的意思，不仅环境优美，也是文化交流中心。丘处机与耶律楚材在此会面，还参观了来自印度的孔雀、大象等珍禽异兽。
王国维校注《长春真人西游记》。资料图片
西行过程中，丘处机把中原物品带到北方的少数民族聚居区，也观察、记录少数民族习俗，接受西域物产。《长春真人西游记》对于西域棉花、畏兀儿大饼（疑为今之馕）等都有描述。丘处机的西行，是传道之行，更是民族交流之行。
二
兴定六年（1222年）四月五日，丘处机至成吉思汗塔里寒（今阿富汗东北部）行宫。一见面，成吉思汗就征询有无长生之药，丘处机答以无长生药而有卫生道，成吉思汗感其诚恳。八月，丘处机再来到班里城（今阿富汗北部），这座城市遭遇了蒙古大军的屠城，偌大城市空无一人，只有几声犬吠。丘处机在此写下那首“欲罢干戈致太平”的名诗，决意劝谏成吉思汗止杀。九、十月间，丘处机3次在八鲁湾（今阿富汗东部）行宫为成吉思汗论道。成吉思汗让人把丘处机所讲内容记录下来，并说：“神仙三说养生之道，我甚入心，使勿泄于外。”
丘处机与成吉思汗会面的画像。牝青供图
丘处机对成吉思汗所讲内容，赖署名耶律楚材所编的《玄风庆会录》保存。《玄风庆会录》全文约3400字，丘处机从道之本体（或境界）论出发，引出修道养生的基本途径。丘处机说，天地日月、鬼神人物都是从道而来，但人作为特殊存在，能够认识道的决定作用，也有修道的积极主动性。从人而言，“夫人之未生，在乎道中，不寒不暑，不饥不渴，心无所思，真为快乐。既生而受形，眼观乎色，耳听乎声，舌了乎味，意虑乎事，万事生矣”。人偏离道，是因为爱欲滋生，“眼见乎色，耳听乎声，口嗜乎味，性逐乎情，则散其气”。气被泄漏，一方面表现为人生命的衰亡；另一方面，人“身为口累”，为了满足基本生活需要，耗力经营劳作，“意虑乎事”，内心失去宁静，成为被外物牵引支配的木偶。
人如何回归大道呢？丘处机总结了三点。其一，减少嗜欲，尤其是“学道之人，首戒乎色”。丘处机告诫成吉思汗，服食丹药，相当于“以铁易金”，一样无用。其二，少思寡虑，特别要注意秉持中和之道，“太怒则伤乎身，太喜则伤乎神，太思虑则伤乎气，此三者于道甚损，宜戒之也”。还要明白“身假神真”，放下肉体而由的种种欲望，回归清净本性。其三，积功累行，通过不断积累功德而升天为仙。丘处机向成吉思汗指明，对于已进入上寿时期的他，“修行之法无他，当外修阴德，内固精神耳。恤民保众，使天下怀安，则为外行；省欲保神，为乎内行”。丘处机委婉地批评了成吉思汗征战不息、赋税沉重的问题，建议免除3年赋税等安顿河北、山东灾民的措施。除了3次系统讲道之外，丘处机还多次陈以教化之意。
成吉思汗不解丘处机屡屡劝他减少杀戮，丘处机解释为，上天好生而恶杀，止杀保民，符合天心；况且对老百姓而言，他们只顺随有德行的人，如果为后世子孙打算，应该推行仁义，才能基业千秋万代。成吉思汗听后，十分认可丘处机的说法。
丘处机的西行更是一次思想互动。宋、金、夏、元时期，思想互动频繁而激烈，丘处机的行动无疑加速了民族交融与思想交流。全真道的早期成就者注意积极与社会上层接触，但抱持着素朴、淳真的作风、教风，不以法术神力或谶言奇语蛊惑当权者。丘处机从不以“诡异之辞”与“谲怪之谈”欺世盗名，在与当权者接触的过程中，不编造无法验证的神怪之说，对养生、治国的认识从道家、道教的理念进行解说，赢得了元统治者的认可。
丘处机与成吉思汗结下了珍贵的友谊。丘处机西游才归，成吉思汗的问候就到了：“神仙自春及夏，道途匪易。所得食物驲骑，好否？到宣德等处，有司在意馆谷否？招谕在下人户得来否？朕常念神仙，神仙无忘朕。”次年，成吉思汗又两次下诏问候，并嘱咐丘处机不要忘了自己。
三
在丘处机、耶律楚材等人的影响下，蒙古贵族的思想观念发生变化。成吉思汗之后的统治者，窝阔台、蒙哥、忽必烈等，都与全真道领袖有密切接触。
丘处机西行之思想互动最佳成效无疑是“一言止杀”。清朝乾隆皇帝题白云观丘祖殿有：“万古长生不用餐霞求秘诀，一言止杀始知济世有奇功。”“止杀”主要有两种表现，一是丘处机劝谏成吉思汗欲得天下必不嗜杀人。“太祖时方西征，日事攻战，处机每言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杀人。及问为治之方，则对以敬天爱民为本”。在各方人士共同努力下，成吉思汗临终前发出了止屠城杀戮令。二是丘处机领导下的全真道秉持成吉思汗给予的特权，积极救百姓于战火。丘处机西行于保民、护民之功，历代称颂。
丘处机西行是一段文化互动的历史。丘处机信仰道教，以超生为目的；耶律楚材信仰佛教禅宗，以明见心性为目标；刘仲禄属于儒士，以利国济民为己任；成吉思汗信奉萨满教，以长生天为根据与归宿。西行路上，丘处机还与伊斯兰教、拜火教等有接触。
《长春真人西游记》中记述丘处机西行所见风土人情，对蒙古族、畏兀儿等部族的生活习俗多有记录，这是研究民族历史的重要资料。丘处机西行过程中，观察沿途所见民族习俗，注重传播中原文化，也注意沟通民族情感和劝导慈济百姓，促进了民族交融。
《中国民族报》（2023年3月21日 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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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吴艳）最新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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