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牙藏毯第七代传承人杨永良在整理制作好的藏毯。新华社记者张龙摄
在建党百年之际,习近平总书记赴青海考察。6月7日,总书记在圣源地毯集团有限公司调研时,勉励加牙藏毯第七代传承人杨永良:“你这个手艺很珍贵、很有意义,一定要传承弘扬好。”
藏毯是生活在青藏高原的游牧先民不断适应特殊的自然、人文生态环境的产物,承载着先民独特的生产生活方式、精神信仰、审美取向等重要信息。藏毯不仅是藏民族的优秀文化产品,在长期发展演进过程中也汲取了其他民族的传统工艺和文化元素,是多民族文化交流互鉴、相融相生的结晶。经过数千年的发展,藏毯以其独特的织造工艺、多元的风格种类、精美的图案纹样,成为举世闻名的艺术品和收藏品。
历史流变中的藏毯技艺
藏毯是青藏高原地区古老而灿烂的畜牧文明的见证。根据考古发掘,至迟在新石器时代晚期,居住在青藏高原的先民已经开始制作、使用地毯。西藏昌都卡若遗址出土的纺轮、骨针、骨锥等器具,证明早在4000至5000年前,当地先民已经掌握了毛织品织造技术。他们编织的毛布,薄者作衣蔽体,厚者作毯、被以御寒。青海都兰县诺木洪乡塔里他里哈遗址(距今约3000年)出土的遗物中,有一块彩色毛织物残片,由黄、褐、红、蓝等色编织而成的几何图案清晰可见,被认为是藏毯的原初形态。这些考古遗存的发现,说明青藏高原的先民已经掌握了毛纺织和染色技术,用以编织帐篷、被褥、衣物、地毯来防寒保暖。
秦汉以降,《后汉书》《说文解字》等典籍文献中都有关于毛织地毯的记载,多称为“毾鄧”“氍毹”等,其经丝绸之路传入中原,被认为是最高级的“毛席”。唐代文献沿用了“毾鄧”“氍毹”的名称,归类为“地衣”,并出现“毯”字,宋代《广韵》注:“毯,音菼,毛席也。”
吐蕃时期,汉藏文化间的沟通与融合空前活跃。在此过程中,中原先进的纺织技术传入青藏高原。同时,由于与天竺(今印度)、尼婆罗(今尼泊尔)、波斯(今伊朗)等国地缘上的相近及频繁的文化交流,藏毯吸收了诸多外来纺织技术及文化元素,形成独具特色的编织技艺和艺术风格。
及至元代,藏毯的制作已十分普遍,一些地区开始生产用于交换的地毯,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专门用来编织居室卡垫、氆氇、马褥毯、鞍韂毯等生活用品的织机。藏传佛教寺院对藏毯的需求也十分旺盛,并形成专门类别,包括禅毯、幡毯、柱毯、挂毯、法舞毯和门帘毯等。
明清两代,青藏高原地区的藏毯织造技艺日臻成熟,不少贵族庄园都设有规模不等的作坊,仅江孜一地就有近千名熟练织工。当时的西藏地方政府在江孜设立了专门生产卡垫(藏毯的一种)的机构,称为“措巴”,每年还要派人去拉萨专为达赖喇嘛、摄政和地方政府编织卡垫以及其他毛织品。十七、十八世纪,藏毯作为贵重礼品,因其选毛纯、做工细、颜色美、花样全而享誉京城,王公贵胄纷纷大量订购。这一时期,藏毯制作工艺进一步改善,编织工艺更加成熟,品种更加多样,逐渐形成规模化、集群化发展的格局。
文化交融下的藏毯艺术
青藏高原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汇聚、多种文化传播交汇之地。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青藏高原是中华文明、中亚文明、南亚文明及西亚文明的交汇处,农耕文明与草原文明共存,儒家文化、藏传佛教文化和伊斯兰教文化等在长期的交流中互相吸收、融合,形成了极富特色的地方文化,频繁的族际互动与文化互融为地方文化的创新与延续提供了条件。藏毯是典型的文化交融的产物,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进程中,从编织技艺到图案纹样,都不同程度地吸收了汉族、回族以及尼泊尔、印度等地文化要素,具有极高的历史文化价值、艺术价值及审美价值。
藏毯的主要原材料是藏系绵羊绒、牦牛绒、驼绒、山羊绒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使得藏系绵羊毛色纯净、光泽度好、富有韧性、纤维粗长,牦牛毛长绒厚。传统的染色方法保护了动物纤维的鳞片和油脂,使原料色泽柔润,稳定性强,耐光耐热,不易褪色。从原料的选择、捻线、染色到编织,所有工序均为手工制作。纯天然优质原料,施以精细的染色和编织工艺,织出来的毯子软硬适中,不易塌陷,经久耐用。因此,藏毯的消费群体广泛,除藏族民众以外,青藏高原上的其他民族都对藏毯十分钟爱。为了适应不同民族的生活需要和审美习惯,藏毯匠人不断改良传统织毯技艺,并根据不同民族的文化特点创新藏毯图案设计。如藏族民众喜好配色明艳、雍容华贵的藏传佛教相关图纹;汉族民众喜好梅兰竹菊、松鹤延年等吉祥图案;回族民众则偏好蓝绿色系、花草图案。
由于历史和地理环境的原因,不同地区的藏毯编织技艺、图案设计各有特色。卫藏地区在古代是吐蕃王朝的政治、经济和军事中心,是藏族文化的核心地带。这一地区生产的藏毯较多地保留了藏族传统织毯技艺和图案纹样,以日喀则地区的江孜卡垫最为典型。早期的江孜卡垫颜色较单调且没有图案,后来一些工匠借鉴壁画、唐卡等艺术形式,参照中原丝绣织物图案纹样,设计出二龙戏珠、花草鸟兽、山水古画等图案纹样,构思巧妙,风格独特。在近千年的发展历程中,江孜卡垫匠人不断改进和创新织毯技术,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江孜藏毯艺术。
以加牙藏毯为代表的安多藏毯更为显著地融合了藏族文化与其他民族文化。加牙藏毯所在的青海湟中是河湟文化的核心区域,自古是多民族聚居之地,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与传播频繁。清朝康熙年间,从南京随军迁居至湟中的杨正泰兄弟,在加牙村从事织毯工作,其后人又师从来自宁夏的地毯工匠大、小马师学习地毯编织技术。加牙藏毯由此吸收了大量汉、回等民族的编织技术,织毯工艺愈发精进,图案纹样更加丰富多样。在极盛时期,加牙村有90%的村民编织藏毯,加牙藏毯成为藏族织毯技艺的典范。
共生共享中的藏毯产业
民间手工技艺产生、发展、演变规律的背后,是人类文明发展、演进的印迹。随着工业社会的到来,人们的生存环境、生产和生活方式发生深刻变革,传统技艺赖以生存的土壤随之发生剧变。一方面,牧民定居,牛羊数量急剧减少,传统游牧生活中必须的马垫、鞍韂等没有了昔日的用武之地,使藏毯失去了重要的消费群体。另一方面,由于谋生手段的多样化,从事藏毯编织的人越来越少。尤其是20世纪90年代以后,青藏高原的藏毯编织业一度由盛转衰,昔日“家家织毯、人人捻线”的盛况不再。此外,在机器大生产的冲击下,手工藏毯在市场上缺乏价格优势。多重因素作用下,藏毯的传承与可持续发展一度面临困境。
2003年,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全面启动。2006年,国务院公布了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加牙藏族织毯技艺和藏族邦典、卡垫织造技艺列入传统手工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同时,青海省、西藏自治区政府相关部门制定了一系列保护方案,通过培训技工和管理人员、提供生产工具和场地、建立质量监管体系、进行品牌宣传、扶持成品销售等方式,保护和传承这一古老的民间手工技艺。在传统藏毯产业改革进程中,多家藏毯企业由小到大,由弱到强,提升了生产技术水平,推动了产业转型优化,促进了藏毯产业的健康发展。数万牧民重拾藏毯编织技艺,不离乡不离土,实现了增收致富。
6月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青海圣源地毯集团有限公司调研时,勉励加牙藏毯第七代传承人杨永良:“你这个手艺很珍贵、很有意义,一定要传承弘扬好。”总书记肯定了藏毯将传统工艺和现代工艺相结合,契合个性化、多样化市场需求的发展路径,并提出发展更多符合地方实际的特色产业,靠创新实现更好发展。
正是依托优质的原料、精湛的制作工艺、独特的民族风格和与时俱进的创新精神,一块块藏毯走下高原、走向世界。在古代,藏毯就在丝绸之路沿线国家传播,是丝绸之路上重要的贸易商品之一。而今,“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约有30多亿人口,大多有铺设地毯的习惯,藏毯也随着“一带一路”建设的推进,成为沿线国家经济贸易和文化交流的重要媒介。
为了满足多元化的市场需求,古老的藏毯技艺持续吸收和借鉴中亚、南亚、中东、欧洲国家的地毯编织技艺和文化,不断推动藏毯图样、技术、工艺的升级换代,并与中东、中亚地毯产业建立良性合作机制,助力“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共享发展红利,成为藏族地区外向型经济中独具特色与活力的优势产业。在一代代的传承创新中,在共生共享的良好生态中,流传千年的古老技艺在新时代焕发出强大的生机与活力,为藏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编织锦绣通途。
(作者单位:商丘师范学院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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