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山花（中国画） 潘天寿

　　秋风起，豆花开。九月，夏花渐萎，扁豆花却开得明媚，或紫，或白，一串串轻盈似蝶，在风中欢天喜地。也许，扁豆这家伙，天生就喜欢这秋凉吧！

　　扁豆，也叫沿篱豆，家乡人取其形，称为眉豆。

　　儿时，住在乡下，左邻右舍的院里都种有扁豆。汪曾祺曾说，“扁豆花是最具平民色彩的花”，这话不假。扁豆生性随和，墙角、树下，随意点几颗种子，也不用浇水施肥，不多日，便长出嫩芽来。扁豆善爬，长大了以后，变得“不安分”起来。看吧！有的活泼，直窜上围墙青瓦；有的含蓄，沿篱笆舒展枝蔓；有的柔情，与树身缠缠绵绵。秋天时，枝绿叶茂，缀满了扁豆花、扁豆荚，挤挤挨挨的，颇有生趣。开门推窗，秋实满院，让人有说不出的欢喜。

　　很喜欢郑板桥的一副对联：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瓢儿菜，我不知是何物，扁豆却是秋天常吃的菜蔬。还记得，母亲挎一竹篮，带着我去采扁豆。说是“采”，其实是“撸”，一撸一大把，不一会竹篮便满了。母亲将扁豆切丝，与红辣椒一起清炒，色泽鲜艳，入口清香。母亲还有一绝活，把扁豆裹上一层面粉糊，搁油锅煎至金黄，加水、盐，撒入葱、姜丝，打入蛋花，一锅香喷喷的扁豆汤就做好了。那时生活虽然贫穷，但是母亲做的扁豆菜、扁豆汤，总能熨帖我们的肠胃，让每一个日子都变得温暖而踏实。

　　扁豆入诗，多有佳句。清朝学者查学礼写过扁豆花：“碧水迢迢漾浅沙，几丛修竹野人家。最怜秋满疏篱外，带雨斜开扁豆花。”道尽了秋雨中的扁豆花楚楚可人的风情。斜斜雨丝中淡紫色的扁豆花，让人又多了几分遐思和闲愁。于是，秋天的雨，便有了一个美得醉人的名字——“豆花雨”。然而，待到雨后天晴，这秋变得更加明朗澄澈。正如宋朝吴元可所吟：“更不成愁，何曾是醉，豆花雨后轻阴。似此心情自可，多了闲吟。”扁豆花，牵着多少诗人生命里的浅浅哀愁和喜悦啊！

　　唐代温庭筠曾诗曰：“稻田凫雁满晴沙，钓渚归来一径斜。门带果林招邑吏，井分蔬圃属邻家。皋原寂历垂禾穗，桑竹参差映豆花。”描绘了一幅恬淡和美的田园画卷，不知温庭筠那日又是在哪户人家做客。我总是觉得，有扁豆花的地方，才是家乡。这一点，不只我这么认为，相传清代方南堂，游宦在外已久，一日接到家中老妻来信，信中说，家中扁豆花开了。方南堂突然被拨动了心弦，赋诗一首：“编茅已盖床头漏，扁豆初开屋角花。旧布衣裳新米粥，为谁留滞在天涯。”扁豆花里，有家的温馨和思念。

　　如今，在城市工作、生活，很难见到扁豆、篱笆和小院的景色了。“篱落秋归见豆花”，多想回到家乡，再看一看那满架秋风下的扁豆花，喝一碗母亲亲手做的扁豆汤，纾解我淡淡的乡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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