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瓦村的秋天
铺展在新疆阿尔泰山脉中段的喀纳斯景区,地处我国与哈萨克斯坦、俄罗斯和蒙古国三国接壤地带。“喀纳斯”是蒙古语,汉语意为“美丽富饶、神秘莫测”。如果铺开我国的版图去寻找,喀纳斯恰如雄鸡尾巴顶端上的那片羽毛,绚丽而挺拔,灵动而神奇。
数年前的秋日凌晨,我们驱车从新疆克拉玛依出发,经过长途颠簸,于当日下午抵达喀纳斯景区。悦目的秋阳从瓦蓝色的天幕上泻下来,悄无声息地任意泼洒,景区层林尽染,犹如铺展在天地之间的巨幅油画。而海拔4374米的友谊峰上的皑皑冰雪,恰如画幅中的留白。
此时,坐落在喀纳斯景区中央的图瓦村,就像一座镶嵌在油画里的村庄,美得恍若仙境。
图瓦村,正是我们此行前来喀纳斯追寻的目的地。
图瓦村位于喀纳斯河谷地带,村庄的背后是山坡,山坡的顶端是雪峰,村庄四周则是亭亭玉立的桦树林。一棵棵高大笔直的桦树,犹如一根根竖立于晴空下的琴弦,在秋风温柔的拨动下,发出阵阵微妙的声响。
我们在五彩斑斓的桦树林中穿行,周围显得很静,静得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进入村里,忽闻一阵优美的音乐悠悠传来。循声寻去,只见一位老人端坐在桦树下的石头上,面对波光粼粼的喀纳斯湖水,鼓腮弹舌吹奏一种乐器。他那张被阳光镀成古铜色的脸庞,流露出特有的释然和安详。当地导游告诉我们,老人名叫额尔德什,他所吹奏的乐器叫“苏尔”。
我如醉如痴地聆听起来:那苍老雄浑、深沉有力的韵律,仿佛穿越了时空,顿然从历经沧桑的老人心底迸出,恰似源远流长的喀纳斯湖水,自远古浩浩荡荡地涌来,又跌宕起伏着奔向远方。额尔德什老人不停地变换着节奏和音阶,一曲接一曲地吹:曲调一会儿像鹰啸长空,一会儿像百鸟合唱,一会儿像高山流水,一会儿像万马奔腾……
听完老人的吹奏,导游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图瓦人祖先的故事。彼时,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几百年前那场震惊世界的长途征战:几十万铁骑一路向西,掠过新疆,也因而在喀纳斯留下了蒙古族的一支——图瓦人。从此,远离战火的图瓦人隐世而居,世世代代在喀纳斯腹地以游牧狩猎为生,保持着自己古老而传统的生活方式。
导游的介绍将我的思绪从遥远的历史拉回了现实之中。这些年来,随着旅游业逐渐升温,前来喀纳斯景区和图瓦村观光的游客与日俱增。因此,额尔德什老人的名声也和他吹奏的“苏尔”一样,从新疆走向了全国,并漂洋过海,传得越来越远。
2004年夏天,中国音乐学院研究少数民族音乐史的桑海波教授专程从北京来到图瓦村,挖掘地方民族音乐。当他听了额尔德什老人吹奏“苏尔”后激动不已,大为赞赏。桑海波认为,“苏尔”就是我国古代大名鼎鼎的“胡笳”,是一种起源于汉唐年间的古老吹奏乐器,历史可谓悠久。随后,中国乐坛的多位名家纷纷拜访额尔德什老人,并在认真聆听他吹奏“苏尔”的基础上,进行了深入研究和论证,认定“苏尔”是图瓦人古老的原生态音乐,额尔德什老人则被称为“图瓦音乐的活化石”。
当地图瓦人认为,“苏尔”是来自大地的声音,早已与喀纳斯的树林、湖水融为一体。“苏尔”是用一种名叫“芒达勒西”的苇科植物掏空制成的。这种植物只生长在喀纳斯湖畔的山谷之中,因为极其稀少,显得弥足珍贵。“苏尔”的制作工艺非常特殊和考究,首先要在一定的时令内找到质地上乘的“芒达勒西”,经精心处理后再进行加工制作。“苏尔”通身只有3个孔眼,而且每个孔眼之间的距离有着极其严格的要求。额尔德什吹奏“苏尔”时,几根手指闪电般上下颤动,3个孔眼竟能同时发出五六种不同的声音,这在我国传统乐器中是非常少有的。
“苏尔”不仅难以加工制作,而且相当难学。即使拜师学艺,没有十余年功夫也吹不出一支像样的曲子。额尔德什从10岁开始学习制作和吹奏“苏尔”,直到22岁时才能吹奏一支完整的曲调。额尔德什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吹着,一吹就是半个多世纪。在漫长的岁月里,老人先后创作了《美丽的阿尔泰山》《美丽的喀纳斯湖波浪》和《奔驰的黑骏马》等十几首著名的“苏尔”演奏曲。
喀纳斯一行,美丽的图瓦村常忆心间,动听的“苏尔”仙乐也常常在耳边回响。
去年秋天,我与几位好友再次结伴前往喀纳斯。我们此行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探究图瓦人的风土人情,还打算拍摄一些风光照片,更重要的是想进一步了解额尔德什老人仙逝后,有关图瓦人传统音乐——“苏尔”的传承故事。
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令人欣慰的:在额尔德什老人生前多年的努力下,“苏尔”这一图瓦人独特的音乐艺术得到了较好的传承。老人的二儿子蒙克依历经20年的刻苦学习,现已能够单独为游客表演“苏尔”技艺。老人当年挑选的那些哈萨克族、蒙古族弟子,也都不负厚望,倾力传承技艺。
多年来,“苏尔”已成为喀纳斯景区一张响亮的旅游名片,吸引着中外游客纷至沓来,2019年到喀纳斯景区的游人已突破1000万人次。
又要返回克拉玛依了,我无法把喀纳斯的无限风光带走,也无法把图瓦人的民族风情带走,更无法把额尔德什老人遗留的仙乐余音带走,只能把自己的满腔眷恋之情留下!
(编辑:张雪娥)最新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