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点上人很多,都在翘首等待,却迟迟不见班车的影子。
起风了,细细的雪粒刮过脸颊。我下意识地竖起大衣领子,在原地跺着脚。
在我旁边,站着一位老人。他手里拄着一根拐杖,上身穿一件八成新的黑色皮夹克,下身是一条褪了色的黄军裤,脚上是一双布鞋。他直挺挺地站着,就像一位坚守岗位的哨兵。
班车终于来了,人们立刻涌向车门。混乱中,我的脚尖忽然一阵生疼,我龇牙咧嘴地呻吟了一下。老人转过头,才明白是踩了我的脚,急忙向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没感觉到。”“没事!老大爷!”我毫不在乎地说。
“呵呵,我有那么老吗?”老人一句话,让我禁不住再一次打量他。他的腮边有浓密的胡子,两道眉毛下,两只眼睛显得炯炯有神。
车子摇摇晃晃地行进着,乘客们也都东倒西歪,昏昏欲睡。坐在我旁边的老人却腰背挺直地坐着,双脚并拢,双手搭在腿上,两眼直视前方,俨然一副军人的模样。
我也被车内的气氛感染,眼皮开始耷拉下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将我惊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我的头就撞向了右前方。我正窘时,老人却说:“年轻人就是不听话,把扶手扳起来不就没事了嘛!还好,碰在了我腿上,要是碰到椅子上,还不把脑袋磕破?”
我心想:“哪儿跟哪儿啊!我明明感觉是碰在硬东西上,怎么就碰到你腿上了?你想讹人吗?这怪老头。”
外面,雪越下越大,车子在道路上缓慢前行。忽然,司机发出一声惊叫,就感觉车身开始向侧面扭转。人们顿时尖叫起来,有人带头站起来,很快,人们一齐向车门挤去。
老人也站起来,并大喊一声:“别挤!一个一个地下,让孩子、老人和女人先下!”
车内出现了短暂的安静,有几个人退了回来。人们开始陆续下车,我走在后面,见车上只剩司机和老人后,我拽了老人一把,两人几乎同时离开倾斜的车子。
回过头再看车子,我非常后怕:车子左侧的两个轮子已经悬在空中,车身下面的传动轴顶在土坎上,车子随时都有可能翻下去。
一股风吹来,车子又抖动几下。忽然,老人一个箭步上前,用身子顶住摇摇欲坠的车子,扯着嗓子喊:“快!找块大石头,把车子顶起来。”
人们四处寻找石头,可漫山的黄土,别说石头,连一块硬实的土块也找不到。正当人们一筹莫展时,只见老人双膝跪地,用身子右侧顶着车子,将左腿抬起来,把裤管拽到膝盖上。人们蓦地发现他的左腿竟然是假肢,膝盖下部分闪烁着不锈钢特有的光芒。
我忽然全明白了,一股热血涌上脑门,动情地喊了一声:“老叔,您的腿?”
“快,帮我把它卸下来,顶住车,或许还能保住车子。”老人命令道。
我早已忘了前面的危险,急步上前帮老人卸下假肢,按照他的指点将假肢顶在车上,车子立刻稳住了。老人说:“快打电话求援!”
我将老人拉起来,发现他的右腿裤管已经在往外流血了。再挽起他的裤腿一看,我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右腿也是假肢,鲜血正从假肢与膝盖骨的接缝中流出来。
乘客们都涌过来围成一圈,希望能给老人挡住肆虐的风雪。司机也跳下车,将一条毛毯裹在老人的腿上。
我禁不住问:“老叔,您的腿?”他嘿嘿地一笑,说:“没事儿!30多年前在老山让狗咬了一口。”
“您是军人?”他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说:“老兵,一个残废的老兵!”
(编辑:张雪娥)最新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