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传至海外至少已有千余年历史。道教在海外的传播，大致可分为4种类型：本色型，即基本上保持着道教的本来面目；吸纳型，即主要被传入地本土民族信仰所吸纳；融合型，即通过与传入地本土民族文化相融合而形成某种新兴宗教；更新型，即经过与传入地的本土民族文化相结合而形成某种新的道教形态。

　　本色型：海外传播基本上保持道教的本来面目

　　道教在海外的传播基本上保持着道教的本来面目，这主要是因为早期传到海外且流传至今的道教，大多是随着华人出洋谋生的艰辛脚步而传至异国他乡，并由他们的后代传承下来。

　　历史上，早期华人在异国他乡生活艰辛、饱受苦难、怀念故土、思念亲人，认为只有供奉故土的神明方能保佑平安，让他们生活有望、衣锦还乡。他们有的把神像安放在家里，有的盖起可供“唐人”一起祀奉的简陋场所；若有道士前来，当地政府允许，才逐渐盖起道观。

　　新加坡最早兴建的两所华人庙宇，“顺天宫”和“福德祠”所供奉的主神是“大伯公”。据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研究者考释，“大伯公”就是中国的“土地神”，只是增添了新马地区的文化色彩。“大伯公庙”的出现，可视为道教传入新马地区的标志，大伯公至今仍是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华人供奉最多的神明之一。

　　泰国有24座著名的中国式庙宇，其中10座叫“本头公庙”。潮州话把“本土公”念成“本头公”，所谓“本头公”就是道教供奉的“土地神”。泰国华人华商还在一些主要城市建立“协天上帝庙”，即供奉关帝的庙宇，其中最著名的是曼谷河南的关帝庙，又称“武圣庙”。

　　印度尼西亚的华人道教香火不断，庙宇所供奉的主神都是“大伯公”即“土地神”。关帝信仰在印尼华人中也很流行，著名的关帝庙有雅加达的“南靖庙”、棉兰的“关帝庙”、巨港的“义和庙”等。

　　柬埔寨的华人多为福建籍、广东籍，首都金边建有“协天上帝庙”，“协天上帝”又尊称“关圣帝君”，每逢关圣帝君节日，华人便在此举行敬拜仪式，醒狮团、锣鼓班到场助兴，热闹非凡。

　　马来西亚的“三清观”和“老子学院”是近年来新建立的正统道观和道教组织，前者设立“全真玄都津坛”，举行“全真传戒大法会”，由中国道教协会派遣的80余名全真道长向40多名马来西亚弟子颁授“初真戒”；后者以“虔诚弘道、培养人才、弘扬道学、提倡正信”为四大使命，主要举办重大道教节日活动，以及经典、教义、科仪等讲座。

　　吸纳型：传至海外的道教被当地本土民族信仰所吸纳

　　日本神道教受中国道教影响深刻，其对中国道教成分大量吸收，属于吸纳型。

　　日本神道教的名称及其涵义最初来自中国道教典籍。“神道”一词出自《易经·观卦》：“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道教经典《太平经》中也多处阐发“神道”，如“太平气至，阳气大兴，天道严，神道明。明则天且使人俱兴用之，神道用，则以降消鬼物之道也。神道兴，与君子同行”。日本文献最初以“神道”称教，见于8世纪成书的《日本书纪·用明纪》：“（用明）天皇，信佛法、尊神道。”此外，日本神道教所用的“天皇”“真人”“惟神”“神宫”“神社”等词语，也主要取自中国道教文献。

　　日本神道教的诸教派深受中国道教影响。例如，“土御门神道”又称“阴阳道”，就是基于日本民族传统信仰，吸收中国道教与佛教密宗祭祀仪式的核心成分，特别注重占术和咒术等的神道教派别。天社土御门神道本厅现藏《太上神仙镇宅灵符》，上有八卦图，中为北斗星象图，下有天尊及侍者像，天尊像类似真武坐像；画面上的72灵符与道教的笔法完全相同。阴阳道的祭祀仪式主要有泰山府君祭、天曹地府祭、星辰祭、星神祭等，其仪式除了用符，还用道教的“禹步”。再如，“修验道”也是基于日本民族传统信仰，通过吸收道教和佛教的修持方法，以苦行、修炼、符法、咒语等为主要行为的神道教派别。修验道的祭祀仪式大量吸取道教的方式方法，如运用道教的“九字诀”“照妖镜”、灵符、“急急如律令”等。

　　融合型：道教通过与传入地本土民族文化相融合而形成某种新兴宗教

　　越南高台教既是一种典型的融合型宗教，又是最有代表性的越南本土宗教。

　　高台教形成于上世纪20年代。越南本土自古就有万物有灵、祖先崇拜等民间信仰传统，中国传入的“儒、道、佛”早已内化为越南民族文化。越文文献《三期普度大教（高台教）》称：“三期普度大教既是一个综合宗教，又是一种新型宗教”。所谓“高台”又称“高台仙翁大菩萨摩诃萨”，按越南学者解释，这里的“高台”意指儒教，“仙翁”意指道教，“菩萨”意指佛教，但其全称不仅示意“三教同源、三教合一”，而且旨在表达“诸神共处、万教归一”。

　　道教对高台教具有多方面的重要影响。高台教的宇宙观参考了道家道教“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思想。高台教在创教过程中主要是靠“求仙降笔”，获取神谕、编撰经书、创设教义教规，而这种方式与中国民间信仰、道教史上盛行的“扶乩（降笔）”非常相似。高台教所供奉的“天眼”，即“玉皇上帝之眼”，绘于“乾坤球”，悬挂最高处，象征“俯察人间的最高神灵”。据越南学者的研究，道教的神灵谱系对高台教的影响甚深，如高台教所崇拜的“玉皇上帝”“太上道祖”（又称“太上老君、老祖、至极至尊”）、“瑶池金母”（又称“无极慈尊、无极大慈尊、佛母”）、“德合天大帝关圣帝君”（又称“三镇浩荡、盖天古佛”）、李太白，等等。

　　更新型：道教经过与传入地本土民族文化相结合而形成某种新的道教形态

　　大巡真理会由韩国人赵鼎山创建于1925年的“无极道”发展起来，属于甑山教的重要分支。大巡真理会的信仰对象是“九天上帝”，即道教神系中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其教理以“阴阳合德、神人调化、解冤相生、道通真境”为宗旨，以“安心、安身、敬天、修道”为四纲领，以“诚、敬、信”为三要谛。这些主要内容，与道教传统的教义思想一脉相承。

　　从规模来看，该教团在全国设有五大道场，每一道场均为东亚传统样式的大型建筑群，规模宏大，独具特色。此外，全国还有120多所会馆、200多所会室、2000多处布道所，以及1所综合性大学、6所高中、两家大型综合医院和韩国规模最大的老人福祉中心。

　　大巡真理会之所以能发展迅猛且有社会影响，主要原因在于该会积极吸取“儒、道、释”三教的思想因素，尤其是道教的核心理念，并对道教及其文化传统作出“现代阐释”，无论在教理思想、信众修行还是教团管理、社会实践上都凸显道教特色，从而成为“富于现代气息的新型道教社团”，故可称为“现代韩国的新道教”。

　　历史与现实的启迪

　　上千年的道教海外传播史表明，道家道教的思想教义因具有和而不同、兼容并包的鲜明特征，使其有可能在不同的传入地保持本色、或被吸纳、或被融合、或被更新，即以不同的方式来传播与分享中华文化传统所特有的道家道教智慧。

　　如今，道教“走出去”要超越往昔。2017年，中国道教协会提出“道行天下”的对外文化交流目标，随后又出台具体举措：举办国际道教论坛、开展“道行天下”活动、筹建世界道教联合会、服务“一带一路”建设。肩负时代重任，中国道教须“练好内功”，发掘道家道教的丰厚思想资源，致力现代阐释，为回应人类在全球化时代所面临的矛盾、冲突与挑战，与国际同道分享中国传统智慧。

　　（作者系北京大学哲学系宗教学系教授、中国统一战线理论研究会民族宗教理论甘肃研究基地研究员）

《中国民族报》（2022年11月8日　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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