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密:倡导“禅教一致”“和会儒道”
张庆松 王博谦
唐元和六年(811年),洛阳永穆寺,一位游僧应邀宣讲《华严经疏》,原本很常见的一场讲经活动,却发生了令人震惊的事件。一位叫泰恭的僧人,听完讲经后竟然自断一臂,以表自己誓学“华严”的决心。这位讲经者就是后来华严宗五祖的宗密大师。
宗密画像。资料图片
宗密,俗姓何,名炯,生于唐建中元年(780年),果州西充(今四川省南充市西充县)人,由于其常住终南山圭峰兰若,世人称其为圭峰法师。
宗密出身豪族,年少时期接受过良好的儒学教育,但因其“好道不好艺”,“虽《诗》《书》是业,每觉无归”,于是转向佛教,“复傍求释宗”“素服庄居,听习经论”,但仍感困惑;几年后又重新回到儒学,准备参加科举考试。
804年,宗密在遂州义学院学习儒学时,巧遇禅宗菏泽系的道圆禅师,针芥相投,“一言之下,心地开通”。于是决定从其出家,皈依佛门。道圆禅师知宗密是可塑之才,建议他外出寻访高僧。807年,宗密受具足戒后开始游方参学。此后,宗密到达四川益州,拜见南印禅师,南印给予宗密很高的评价,并鼓励他到京城发展,“传教人也,当盛于帝都”。宗密接受建议出川,继续游学,“行诣百城”。
810年,宗密到达襄阳恢觉寺,参访华严宗僧人灵峰法师,与其心心相印,灵峰法师将所藏《华严经》与澄观所著《华严经疏》等都赠予宗密。宗密便开始研读这些经文,随后在襄阳宣讲《华严经疏》,初次宣讲便大获成功,声名渐播。
811年,宗密前往东都洛阳,住永穆寺。在襄阳听宗密讲经的一些信众跟到洛阳,请求宗密再讲一遍,宗密应允,其间发生了“泰恭断臂”事件。这件事差点儿给宗密带来牢狱之灾。当时洛阳大儒郑余庆认为,自残肢体有违儒家伦理,命人查问并上报中书省,拟惩治。宗密辩解称自己是华严门人,借华严宗四祖澄观的声誉来保护自己。但事实上两人素未谋面,宗密暗自以弟子之礼写信给澄观,陈述事件原委并请求谅解,同时还附上自己对《华严经疏》的心得体会。澄观欣然接受,并称宗密为“法子”。后宗密到长安礼见澄观,相契相投,澄观大发感慨:“毗卢华藏,能随我游者,其唯汝乎! ”由此,宗密成为中国佛教华严宗五祖。
815年,宗密离开长安,来到京城南郊的终南山智炬寺,潜心著述,撰写出《圆觉经科文》和《圆觉经纂要》。智炬寺藏经丰富,宗密3年不下山,“坐探群籍”,为学日益。
819年,宗密回到长安。在京两年内,他写成《金刚般若经纂要》《金刚般若经疏钞》《唯识论疏》。因京城尘事繁杂,821年,宗密又回到终南山,居终南山约10年,撰写了一大批著述,如《圆觉经大疏》《华严纶贯》《四分律疏》等。在《四分律疏》中,宗密按照中国文化传统,把《四分律》中适合中国僧人的条目纂要举出,这是将佛教戒律中国化的尝试,极有价值,惜已不存。
宗密的《圆觉经大疏》等著述广受赞誉,引起唐王室的关注。828年,唐文宗诏宗密进宫,垂问佛法,赐紫方袍,赐号“大德”。宗密声望益隆,结交了一大批达官贵人和文人墨客,主要有裴休、刘禹锡、白居易、史山人、温造、李训等。与宗密关系最密切的是宰相裴休,他曾回答裴休关于禅宗的一些问题,后人整理成文,即为《中华传心地禅门师资承袭图》。宗密与刘禹锡、白居易等人的交谊也甚为深厚。831年,宗密到苏州拜访刘禹锡,此时刘禹锡任苏州刺史,二人一见如故。当得知宗密有意再次归山时,刘禹锡主动为其奏请,并赠诗《送宗密上人归南山草堂寺因谒河南尹白侍郎》一首。题中“白侍郎”即白居易,此诗相当于“介绍信”,把宗密推荐给白居易。随后,宗密北还至洛阳时,拜访白居易,两人相见甚欢,白居易亦题诗《赠草堂宗密上人》一首,其中结尾两句:“少有人知菩萨行,世间只是重高僧。”可以看出,唐代儒佛酬唱,已成时代风尚。
宗密是中国佛教史上全面研究禅宗史的第一人,他对禅学和早期禅宗史进行总结性研究,编撰了我国第一部《禅藏》,可惜这部巨著亡佚于两宋之际,仅有《禅源诸诠集都序》存世。宗密最大的贡献在于他所提倡的“禅教一致”与“和会儒道”思想,前者见于《禅源诸诠集都序》,后者则以《原人论》最具代表。
宗密生活的时代,佛教主要宗派基本已经形成,各派由于在教义、修行方式上的差异,相互争论;即使同一宗派内部,也存在相互攻讦。裴休描述当时禅宗状况时说:“禅法大行,宗徒各异,互相诋訾,莫肯会同。”“以经论为干戈,互相攻击。”宗密在《禅源诸诠集都序》中,针对佛教的门户之争提出:“违顺自在,成破无碍,即于诸法无不和会耳。”在《中华传心地禅门师资承袭图》中说:“达摩所传,本无二法。后随人变,故似殊途。扄之即俱非,会之即皆是。”
对于佛教内部,宗密主张“禅教一致”。“禅”指禅宗,“教”指华严、天台、唯识等其他诸宗。当时,禅宗与其他诸宗互相指责,宗密极力弥合禅教之间的分歧。他把“三教”与“三宗”一一对应,指出“三教三宗是一味法”。宗密的“禅教一致”论,后人称之为“华严禅”,这与宗密身兼华严宗五祖和菏泽宗第五代传人的身份有直接关联。这是中国佛教史上的重大事件,为后来中国佛教各宗之间的融合作出有效的尝试,乃至扩展到儒、释、道三教的融合。
宗密倡导“和会儒道”,有力地加速了佛教中国化进程。当时,佛教与儒、道之间的冲突极为激烈,韩愈因反对唐宪宗迎佛骨,几乎丧命。宗密提出了解决之道:“和会儒道”,由此发出“三教融合”的先声。宗密还给出可以“和会”的理由:“凝流皆水,镮钏皆金,故易也。”冰与流水,它们在本质上都是水;镮与钏,形态不一样,但它们本质上都是金。各种不同的宗教、同一宗教的不同派别,就像水或金做成的物体一样,尽管呈现出来的形态不一样,但其本质上是相同的。
宗密晚年总结一生的思考,完成《原人论》这一论著。《原人论》跳脱儒、释、道三教各执经卷义理的角度,从圆满人格的实现,提出解决之道。宗密不否定儒、道二家的修身养德,肯定其经世致用的教化,认为其具备“策万行,惩恶劝善,同归于治”的功能,以为“孔、老、释迦皆是至圣……内外相资,共利群庶”。此一立场,摆脱长久以来三教护教浓厚的藩篱,以全新看法厘清三家各有的优势,开辟出广阔的格局。无怪裴休赞美宗密“世尊为阐教之主,吾师为会教之人”。
841年,宗密圆寂。唐宣宗谥号“定慧”,塔号“青莲”,裴休撰《唐故圭峰定慧师传法碑并序》。宗密一生孜孜不倦,反思儒道,倡导三教融合,在佛教中国化的进程中具有重要的承上启下的历史地位。
(作者单位:云南民族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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