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赵县柏林禅寺茶会。 柏林禅寺供图
四川峨眉山大佛禅院普供茶会。 吴艳摄
近日,大型茶文化史诗音乐剧《茶道:一叶乾坤》在中国历史研究院光启剧场连演两场。该剧以主人公“华炎”的一场“茶梦”为主线。观众随着“华炎”穿越“远古盘古时期”“上古神农时期”“唐”“宋”“明清”等茶文化发展中的5个重要时期,通过他的经历与成长,体味与追寻茶道的内涵——茶道即天道,茶道即人道,茶道即心道。
在剧中,“华炎”既是做梦人,也是梦中人。他先是化身盘古,呈现开天辟地的恢弘场景,见证第一片茶叶的诞生;继而变为神农,为拯救受毒物困扰的族人而尝百草,最终在山巅处发现神草——“茶”;从大唐盛世,经历了“茶圣”陆羽悲欢离合的一生,写下《茶经》三卷;又来到开启“茶道即心道”的宋朝,领略茶入万家的盛世,重现禅茶最著名的公案——“吃茶去”的典故;到了明清时期,则踏上丝绸之路,护送中国的茶道到达世界各地。随后,剧情还以日本、英国、斯里兰卡三处场景为依,正本清源,向观众传递本剧的核心之一——茶道,来源于中国,而必将再度兴盛于中国。
通过“华炎”的这场穿越之旅,观众可以了解到茶的制法、用法和饮法等一系列丰富的茶文化知识。全剧在生动阐释茶文化的变迁史之余,把茶叶的使用方式也基本按照时间轴进行了展示,包括:上古时期的生食法、隋唐以前的煮茶法、唐代的煎茶法、宋代的点茶法、元明之后的泡茶法。与此同时,观众还能从剧中了解到我国茶道流派的演变:随着历史的发展,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陆续形成了我国特有的四大茶道流派,即贵族茶道、雅士茶道、民间茶道和禅宗茶道。
茶道与禅宗“吃茶去”公案
说到禅宗与茶,人们最熟悉的应该是赵州禅师“吃茶去”的禅宗公案。赵州和尚是唐代的禅宗高僧,法名从谂。他晚年的时候,常住赵州(今河北赵县)观音院,各地前来参访这位高僧的僧人不断。一次,他问一位新来的僧人:“你以前到过这儿吗?”新来的僧人恭敬地回答:“到过。”赵州和尚平静地说:“吃茶去。”这位新僧人默默地退下去。赵州和尚又问另一个僧人:“你以前到过这儿吗?”这位僧人答说:“没到过。”赵州和尚同样说了句:“吃茶去。”在场的院主非常疑惑,事后请教说:“和尚,为什么到过和不曾到过,都吃茶去呢?”赵州和尚仍曰:“吃茶去。”赵州和尚一则“吃茶去”的禅语公案,让人们参悟了上千年。有人说赵州和尚“吃茶去”的禅法,是注释“平常心是道”,禅机佛理如同日餐饮茶一般,只要你不生攀缘妄心;还有人说,赵州和尚“吃茶去”的禅法,针对三种不同的人、三种不同的情境,都是“吃茶去”,寓意不要起分别心。赵州禅法看似平常,实则深奥,世人莫衷一是。然而,一句“吃茶去”的禅语,却透露出饮茶与佛家修行的紧密联系。
而另一有名的“茶禅一味”的说法则产生于宋代。宋代克勤禅师以禅宗思辨思想来品味茶的无穷奥妙,挥毫写下了“茶禅一味”,其真迹被弟子带到日本,现珍藏于日本奈良大德寺,被当作镇寺之宝。当时,不少著名的佛教寺院都拥有自己的茶园,僧侣从事茶树种植,并积累了丰富的种茶、采茶、制茶经验。“饭后三碗茶”成为禅寺“和尚家风”,这也成为宋代一派独特的文化气象。
宋代禅宗茶道:引茶以逗禅机、品茶以助禅悟、列茶以行禅仪、送茶以广禅游
根据北宋云门宗僧雪窦重显(980年-1052年)的《明觉禅师语录》(以下简称《语录》)的记载,茶在宋代丛林的日常生活中,几乎成了一种不可或缺的物什。
重显是四川遂宁人,24岁在成都普安院出家;至湖北随州,在智门光祚门下参禅;有所得后,外出参访。《语录》中提到,重显在接待来访官员时,常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如“在大龙为知客,李殿院到山茶话”“在南岳福严为藏主……师请李殿院归寮,吃茶坐次”“在池州景德为首座,时太守曾(会)学士入院相访,茶果次”。宾主落座吃茶,名义上是聊天,实则入口是清茶,开口是禅话,在这一机锋交融的场合,离开了茶,似乎也就无法成就那种取验虚实、作家勘办的禅门气氛。
也正是在这样看似随意的“茶话”之间,青年重显的禅悟境界得到了士大夫如曾会(952年-1033年)等人的认可与赏识。曾会建议重显去杭州灵隐寺参访,并给旧友、灵隐寺方丈延珊禅师写了一封举荐信。天禧元年(1017年),重显来到灵隐寺,在千余僧众中隐迹3年。曾会奉使浙西,造访灵隐寺,最后在打扫厕所的僧人里见到了重显。延珊因此奇之,“诸院尊宿茶筵日,请(重显)升座说法”。茶筵是指正式筵席开始前,先设一筵,供客人饮茶,吃茶食、水果、糕点等。宋代丛林中,这一仪式极其隆重,传至日本后,演变为“茶道”。成名后的重显来到秀州、越州等地,升堂说法前,僧俗也是先“备茶筵”。由此可见,在宋代丛林,茶筵已成了邀请外来禅师升座说法前的一个不可或缺的仪式。
又过了3年,70多岁的曾会出任明州(今浙江宁波)知州,请重显主持雪窦山资圣寺。重显在此大倡宗风,号“云门中兴之祖”。这一时期重显的《语录》中多处提到其与茶有关的禅门作略。
如“吃茶”。有一次,宝华山的一位侍者来看重显,重显问:“宝华有多少僧众?”侍者云:“不劳和尚如此。”师云:“真狮子儿,吃茶了。”还有一次,资圣寺来了几位新人,重显问:“新到呢?”僧云:“是。”重显说:“参堂去。”僧转身离去,重显复唤:“来,来。”僧人回来,重显说:“洞庭难得师僧,与尔一碗茶吃。”重显勘办初次相见的禅僧,用“吃茶”作结语,有肯定其禅悟境界的意味。重显有时候也会为禅僧举赵州“吃茶去”的著名公案,“若辩得出,与尔茶吃。”
如“煎茶”。有僧人为重显煎茶,重显问:“尔随例吃茶,将何报答?”僧云:“因风吹火。”重显对此不认可,代答云:“难为和尚。”又问:“明白没有?”僧云:“不明白。”重显说:“尔也须煎一会茶始得。”这里的“煎茶”,显然是在说这位禅僧的禅悟还欠些火候。
如“摘茶”。《语录》中有三处与“摘茶”有关的记录。重显问僧:“何处来?”僧云:“摘茶来。”“茶园里有玄沙见的,还见么?”另一次问:“‘人摘茶、茶摘人’不问,尔无底篮子重多少?”还有一次问:“茶丛列作鼻孔,茶叶是尔眼睛,你怎么摘?”摘茶是当时丛林僧众的劳作之一,重显就现前的生活情景,引导禅僧领悟佛性的妙用。不过,重显此处以“摘茶”接引的禅僧可能是初学者,被重显一问,都有些蒙了,最后都是重显代为回答。另外,重显也曾引“庞居士摘茶”公案启发学僧。
还有“送茶”。《语录》中有《送新茶》两首:“元化功深陆羽知,雨前微露见枪旗。收来献佛余堪惜,不寄诗家复寄谁?”“乘春雀舌占高名,龙麝相资笑解醒。莫讶山家少为送,郑都官谓草中英。”另有《送山茶上知府郎给事》诗云:“谷雨前收献至公,不争春力避芳丛。烟开曾入深深坞,百万枪旗在下风。”《全闽诗话》云:“凡芽茶数品,最上曰‘小芽’,如雀舌、鹰爪,以其劲直纤锐,故号‘芽茶’;次曰‘中芽’,乃一芽带一叶者,号‘一枪一旗’;次曰‘紫芽’,一芽带两叶者,号‘两旗一枪’;其带三叶、四叶者,皆老矣。”重显送雪窦山自产的新茶给朋友,既有雀舌等小芽,又有枪旗等中芽、紫芽。小芽产量极少,送人不多,所以又送了一些龙麝香。诗中的“郑都官”是指唐代诗人郑愚,其《茶诗》云:“嫩芽香且灵,吾谓草中英。夜臼和烟捣,寒炉对雪烹。惟忧碧粉散,常见绿花生。最是堪珍重,能令睡思清。”从诗句来看,重显显然是一位懂茶及茶典故的高手。
来而不往非礼也,重显也收到过不少茶礼。重显的《语录》中有《谢鲍学士惠腊茶》诗云:“丛卉乘春独让灵,建溪从此振嘉声。使君分赐深深意,曾敌禅曹万虑清。”《谢郎给事送建茗》诗云:“陆羽仙经不易夸,诗家珍重寄禅家。松恨石上春光里,瀑水烹来斗百花。”“腊茶”即早春茶,产地在福建建州。宋代腊茶属贡茶,民间罕见;同样产自建州的“建茗”也是贡茶,陆游诗云:“建溪官茶天下绝”。宋代,送人以腊茶、建茗,是极其贵重的茶礼。如欧阳修曾有回信云:“辱惠建茗,此诚近所难得”;苏东坡回信也有“前者惠建茗,甚奇”“寄惠建茗数品,皆佳绝,彼土自难得”等语句。重显喜茶、懂茶,自然知道这份茶礼多么厚重,故分别写诗感谢之。
宋至明清乃至现在丛林中,像雪窦重显禅师这样爱茶、懂茶,且在丛林生活中善于引茶以逗禅机、品茶以助禅悟、列茶以行禅仪、送茶以广禅游的僧人实在是太多了。茶禅一味,洵非虚语。
(作者系华侨大学海外华人宗教与闽台宗教研究中心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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